92年我考上清华,去富豪舅舅家借学费,他让我答应一个条件
发布时间:2025-10-28 16:08:22 浏览量:1
那年夏天,太阳像个懒洋洋的胖子,把整个镇子都烤得软趴趴的。
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好像要把积攒了一整个夏天的力气都用完。
我捏着那张盖着鲜红印章的录取通知书,手心里全是汗。
清华大学。
这三个字,像三块滚烫的烙铁,烫得我心里一阵阵发慌。
我爹坐在院子里那张掉漆的竹椅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脸。
我娘在厨房里,菜刀剁在砧板上的声音,笃,笃,笃,比平时沉重了许多。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灼的味道,混着泥土的腥气和旱烟的呛味。
我知道他们在愁什么。
学费,像一座大山,压在我们这个巴掌大的小院里,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
晚上,我爹终于掐灭了烟头,昏黄的灯光把他脸上的皱纹照得像一条条干涸的河道。
他说:“去你陈叔家一趟吧。”
陈叔,陈为民,我爹的远房表弟。
在我们这个小地方,他是个传奇。
八十年代初就南下闯荡,倒腾电子表、录音机,什么赚钱干什么,硬是闯出了一片天。
如今,他是省城里有名的大老板。
我们两家的关系,就像那棵老槐树上离得最远的两根树杈,风吹过来,偶尔会听到对方的响动,但基本上,已经是两个世界了。
我爹让我去,就是让我去借钱。
那感觉,像是要把我心里那点儿可怜的自尊,放在地上,任人踩踏。
可我看着我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有我娘鬓角新增的白发,一个“不”字也说不出口。
去省城的火车是绿皮的,慢悠悠地晃着,像个走不动路的老头。
车厢里混杂着汗味、泡面味和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风扇有气无力地转着,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
我靠在硬邦邦的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村庄,心里空落落的。
我觉得自己像一颗被风吹起来的蒲公英,不知道会飘到哪里,又将在哪里落下。
陈叔家住在市中心一个高档小区里,独栋的别墅,带一个种满了奇花异草的大花园。
我站在雕花铁门外,看着里面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感觉自己像个走错了地方的要饭的。
开门的是个保姆,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陈叔从二楼的旋转楼梯上走下来。
他穿着一身丝绸的居家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和我记忆里那个逢年过节会回老家派发红包的,笑呵呵的叔叔,判若两人。
“来了。”他淡淡地说,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我拘谨地喊了声:“陈叔。”
他家太大了,大得空旷,我的声音仿佛被这空旷给吞掉了,一点回音都没有。
客厅里的冷气开得很足,吹得我裸露在外的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和我家那股子烟火气截然不同。
晚饭很丰盛,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各种我叫不上名字的菜。
陈叔的儿子,我的表弟陈宇,也从房间里出来了。
他穿着时髦的T恤和牛仔裤,戴着耳机,一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吃饭的时候,他一直在低头玩手里的游戏机,偶尔抬头看我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好奇和疏离。
整顿饭,几乎没人说话。
只有刀叉碰撞在瓷盘上发出的清脆声响,那声音在这过分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感觉自己像在演一出默剧,浑身不自在。
饭后,陈叔把我叫进了他的书房。
书房很大,一整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柜,里面塞满了各种精装书。
我知道,他可能一本都没看过。
他给我泡了茶,茶香很浓,但我喝不出好坏。
他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面,十指交叉,看着我,沉默了很久。
那种沉默,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我的胸口。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陈叔,我……”
“为了学费来的吧。”他打断了我,语气很平静。
我点了点头,脸颊发烫,像被人扇了一巴掌。
“考上清华,是好事。”他说,“你爸为你骄傲,我也为你高兴。”
他顿了顿,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推到我面前。
“这里是两万块,你的学费,还有大学四年的生活费,都够了。”
我看着那个信封,心里五味杂陈。
有感激,有屈辱,还有一丝说不清的茫然。
我伸出手,想去拿,手指却有些颤抖。
“但是,”他又开口了,“我有个条件。”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就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富人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这个钱,你不用还。”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将来为我做什么事。”
我愣住了。
“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我更糊涂了。
找人?
我一个穷学生,人生地不熟,怎么帮他一个大老板找人?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从抽屉最深处,拿出了一个已经泛黄的木盒子。
他打开盒子,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姑娘,梳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靠在一棵大树下,怀里抱着一把古筝。
她笑得很甜,眼睛像两弯月牙,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那是个很美的姑娘,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她叫林晚音。”陈叔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很柔,像怕惊扰了什么旧梦。
“我们是……以前的朋友。”
他说“朋友”两个字的时候,眼神飘向了窗外,那眼神里,有怀念,有遗憾,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深情。
“很多年前,我们失去了联系。我只知道,她后来可能去了北京。”
“我的条件就是,你去北京上学,用你的课余时间,帮我找到她。”
他把照片递给我。
照片的背面,有一行娟秀的小字:赠为民,摄于一九七八年夏。
我的指尖触碰到那微凉的纸面,仿佛触碰到了一段尘封的时光。
“为什么是我?”我忍不住问。
他这么有钱,有的是人脉和手段,找个人,应该不难吧?
他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找过,动用了很多关系,都找不到。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或许,这就是命吧。我这样的人,满身铜臭,大概是惊扰了她那样的故人。”
“而你不一样。”他看着我,“你是个学生,干净,纯粹。你身上有我们当年那个时候的影子。也许,只有你,才能找到她。”
他的话,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缥,甚至有点荒唐。
但我看着他那双浑浊却又带着一丝恳切的眼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更何况,我没有拒绝的资格。
“我答应你。”我说。
我不知道我答应的是一笔交易,还是一段沉重的过往。
我只知道,从那一刻起,我的大学生活,注定要和别人不一样了。
离开陈叔家的时候,表弟陈宇送我到门口。
他一直没说话,直到我快要走出大门,他才突然开口:“我爸……他很多年没提过那个名字了。”
我回头看他,他撇了撇嘴,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你最好能找到她,不然,我爸可能会疯掉。”
我没说话,只是捏紧了口袋里那张薄薄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笑得那么灿烂。
她不知道,自己成了一个富豪半生的执念,也成了一个穷学生前途的抵押。
坐上开往北京的火车时,我的心情和来时完全不同。
那两万块钱,像一块烧红的炭,揣在我的贴身口袋里,烫得我心慌。
车窗外,景物依旧在飞速倒退。
但我知道,我的人生,已经被推上了一条未知的轨道。
前方等待我的,不仅仅是清华园的朗朗书声,还有一个名叫林晚音的,遥远而模糊的影子。
到了北京,巨大的火车站像一个喧嚣的蜂巢,我被淹没在南来北往的人潮里,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清华园很大,很美,红色的砖楼,绿色的草坪,未名湖畔的垂柳,一切都像画一样。
可我心里装着事,再美的风景,也看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把那张照片和我的学生证放在一起,每次打开,都能看到林晚音的笑脸。
她笑得那么无忧无虑,仿佛在提醒我,我背负着一个多么沉重的承诺。
大学生活比我想象的要忙碌。
繁重的课业,陌生的同学,全新的环境,一切都需要我去适应。
我像一块海绵,拼命地吸收着知识,不敢有丝毫懈怠。
因为我知道,我今天拥有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我开始利用周末的时间,去寻找林晚音。
北京太大了,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没有任何线索,只有一张照片,一个名字。
我去了公安局的户籍科,人家看我一个毛头小子,拿着一张几十年前的老照片来找人,以为我脑子有问题,客气地把我请了出来。
我想,林晚音是弹古筝的,她会不会和音乐有关?
于是,我开始跑遍北京大大小小的乐器行,尤其是那些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老店。
我把照片拿给老板看,他们大多是摇摇头,说没见过。
有的老板好心,会多问几句,但年代太久远了,谁也记不清几十年前的一个姑娘。
我还去了音乐学院,去了各种民乐团,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打听。
得到的结果,永远是失望。
时间一天天过去,秋天的叶子黄了又落,冬天的雪下了又化。
转眼,一年过去了。
我一无所获。
陈叔偶尔会给我打电话,但他从来不问我找人的事,只是问我学习怎么样,钱够不够花。
他越是不问,我心里越是愧疚。
我甚至开始怀疑,林晚音这个,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或者,她早就改了名字,换了身份,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了?
大二那年暑假,我没回家,留在北京继续找。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从一个研究北京民俗的老教授那里听说,七八十年代,北京有很多民间的“票房”。
就是一些爱乐者自己组织的,在茶馆、公园里弹唱的地方。
林晚音会不会去过那些地方?
我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开始在北京的胡同里穿梭,寻找那些可能还存在的,或者曾经存在过的老茶馆。
北京的胡同,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灰色的砖墙,斑驳的树影,头顶上偶尔飞过的鸽子,都带着一股子旧时光的味道。
我骑着一辆吱吱呀呀的二手自行车,穿行在这些迷宫一样的巷子里。
我问那些在门口晒太阳的老大爷,下棋的老大妈,他们大多都很热情,但一提到几十年前的事,就都摇摇头,说记不清了。
那天下午,天气很闷,眼看就要下雨。
我拐进一条叫“柳絮”的胡同,胡同深处,有一家小小的乐器铺子,门脸很旧,牌匾上的字都快看不清了。
我推门进去,一股陈旧的木头和松香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戴着老花镜,正在修理一把二胡。
我照例拿出那张照片,递了过去。
“老师傅,您见过这个人吗?”
老爷子抬起头,扶了扶眼镜,接过照片。
他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和其他人一样,也要摇头了。
突然,他“咦”了一声。
“这把筝……”他指着照片上林晚音怀里的古筝,“看着有点眼熟。”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这筝的雁柱,是紫檀木的,面板用的是河南兰考的上等桐木,最特别的是这筝尾,刻了一朵小小的晚香玉。”
老爷子一边说,一边用指尖轻轻摩挲着照片。
“这是我师父当年亲手做的,一共就做了三把。一把他自己留着,一把卖给了一个香港来的大老板,还有一把……”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卖给了一个很爱笑的小姑娘。”
我的呼吸都停滞了。
“那姑娘……是不是叫林晚音?”我颤抖着问。
“对,对!”老爷子一拍大腿,“就叫这个名儿!我想起来了,她那时候经常来我师父这儿调音,是个顶有灵气的姑娘,那筝弹得,跟泉水叮咚似的,好听!”
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一年多了,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关于林晚音的,如此真切的消息。
“那她后来呢?”我急切地问,“她去哪儿了?”
老爷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大概是八零年左右吧,她就再也没来过。有人说,她跟着家人去了南方,也有人说,她嫁人了,再也不抛头露面了。”
他又说:“不过,她以前好像经常在后海那边一个叫‘晚风’的茶楼里弹筝,那茶楼的老板姓李,是个女的,跟她关系不错。就是不知道,那茶楼现在还在不在了。”
虽然线索又断了,但这已经是我得到的最大的进展。
我连声道谢,从乐器铺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水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来,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站在屋檐下,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却是一片明亮。
林晚音,我好像,离你越来越近了。
我找到了那个叫“晚风”的茶楼。
可惜,它早就已经不在了。
原来的地方,盖起了一栋崭新的商业楼。
我站在楼下,看着进进出出、西装革履的白领们,感觉时光像一个无情的巨兽,吞噬掉了一切过往的痕迹。
我不甘心,开始在附近打听那个姓李的女老板。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最后在附近一个菜市场里,找到了她。
当年的李老板,如今已经是一个头发花白,在菜市场卖酱菜的李奶奶了。
她坐在一个小马扎上,面前摆着几个大大的酱菜坛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酸中带甜的味道。
我说明来意,把照片拿给她看。
她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晚音啊……这孩子,命苦。”
从李奶奶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我终于拼凑出了林晚音后来的故事。
林晚音的家世很好,父母都是大学教授。
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他们家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她和陈叔认识的时候,正是她家里最艰难的时候。
陈叔那时候,还是个一穷二白的毛头小子,但他对林晚音很好,很真诚。
林晚音说,那是她那段灰暗日子里,唯一的光。
后来,风波过去,林晚音的父母被平反了。
但他们坚决反对女儿和一个“投机倒把”的生意人在一起。
他们觉得陈叔配不上书香门第的林晚音。
他们给林晚音安排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另一个高知家庭的儿子。
林晚音不同意,和家里闹翻了。
她本想和陈叔一起私奔,但就在那个时候,陈叔的生意出了问题,被人骗了,赔光了所有的钱,还欠了一屁股债。
为了不拖累林晚音,也为了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陈叔选择了不告而别。
他去了南方,想等自己东山再起之后,再风风光光地回来娶她。
可他不知道,他这一走,就彻底错过了。
林晚音在等不到他的绝望中,被家人逼着,嫁给了那个男人。
“那是一场没有爱情的婚姻。”李奶奶摇着头说,“晚音那孩子,心气高,也倔。结婚没几年,就离了。”
“离婚后,她就一个人带着孩子,离开了北京。”
“孩子?”我心里一惊。
“是啊,一个儿子。”李奶奶说,“她走的时候,谁也没告诉。只给我留了一封信,说想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那她去了哪里?”我追问。
李奶奶摇了摇头:“信上没说。她说,前尘往事,就当是一场梦。不想再跟过去有任何牵连了。”
我沉默了。
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不是林晚音抛弃了陈叔,而是命运,跟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一个为了自尊,一个迫于无奈,两个相爱的人,就这样硬生生地被拆散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陈叔。
这个真相,对他来说,会不会太残忍了?
那个暑假,我回了一趟家。
然后,我拿着剩下的钱,去了省城。
我再次站在陈叔那栋豪华的别墅前,心情比第一次来的时候,还要沉重。
还是那个书房,还是那股檀香味。
我把我的发现,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陈叔。
我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去讲述那段被尘封的往事。
陈叔一直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但当我说到,林晚音是被迫嫁人,说到他当年不告而别的时候,我看到,他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他的眼圈,一点点地红了。
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无所不能的男人,在听到那个他爱了一生的女人的消息时,像个无助的孩子。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我以为,我以为我是为了她好……我以为等我有了钱,就能给她幸福……我怎么那么蠢……”
他一拳砸在红木办公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蝉鸣。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她……她现在好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那个善意的谎言。
“李奶奶说,她后来去了一个很美的南方小城,嫁给了一个对她很好的老师,生活得很平静,很幸福。”
我不想告诉他,林晚音经历了一段失败的婚姻,一个人带着孩子,不知所踪。
有些真相,太过残忍。
就让那个美好的幻象,留在他心里吧。
陈叔听了我的话,像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坐在椅子上。
他的眼角,滑下一滴浑浊的泪。
“好……好就好……”
那天,他跟我聊了很多。
聊他当年和林晚音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他说,林晚音喜欢吃巷子口那家王记的豆汁,他每天早上四点就去排队。
他说,林晚音喜欢穿白色的连衣裙,他攒了两个月的工资,给她买了一块的确良的布料。
他说,林晚t音弹筝的时候,手指像蝴蝶一样在琴弦上飞舞,那是他见过最美的画面。
他说着说着,就笑了。
笑着笑着,又哭了。
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个样子。
那一刻,他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老板陈为民,他只是一个,弄丢了心爱姑娘的,可怜人。
从陈叔家出来,我的心里,像是卸下了一块大石头。
我觉得,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虽然我没有找到林晚音本人,但我找到了真相。
这个真相,足以慰藉陈叔后半生的执念。
回到北京,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中。
我不再去寻找林晚音,那张照片,也被我放进了抽屉的最深处。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
可是,命运的安排,总是那么出人意料。
大三那年,学校组织我们去一个位于江南水乡的古镇写生。
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小桥,流水,人家。
白墙黑瓦的房子,倒映在清澈的河水里,像一幅水墨画。
我们在那里待了一个星期。
最后一天,自由活动。
我一个人背着画板,在古镇的深巷里闲逛。
巷子很窄,两边是高高的墙,墙上爬满了青苔。
脚下的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
我拐过一个弯,一阵悠扬的古筝声,突然飘进了我的耳朵。
那琴声,很轻,很柔,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像是在诉说着一个遥远的故事。
我循着琴声走去。
在巷子的尽头,有一座小小的院落。
院门虚掩着,琴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我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那扇门。
院子里,种着一架葡萄藤,绿色的叶子爬满了整个架子。
一个穿着素色旗袍的女人,正坐在葡萄架下,低头抚琴。
她的身形有些清瘦,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简单的髻,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
阳光透过葡萄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她的身上,和那把古朴的古筝上。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看着她的侧脸,那熟悉的轮廓,那温婉的气质……
我的心,狂跳不止。
虽然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就是林晚音。
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在这样一个地方,与她不期而遇。
我站在门口,不敢出声,怕惊扰了这幅宁静的画面。
一曲终了,她抬起头,看到了我。
她的眼神,很温和,带着一丝询问。
“同学,你找谁?”她的声音,和我想象中一样,轻柔,好听。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该怎么说?
说我是陈为民派来找你的?
说我找了你整整两年?
我看到,在她身后的屋檐下,晾着几件小孩子的衣服。
院子的角落里,还放着一辆小小的三轮车。
我突然明白了。
她在这里,过着平静而安稳的生活。
她有她的家庭,她的孩子,她的世界。
我有什么权利,去打破这份宁,去把那些沉重的过往,重新翻出来,摊在她的面前?
陈叔要的,或许从来都不是一个结果。
他要的,只是一个答案,一个能让他和自己的过去和解的答案。
而这个答案,我已经给过他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
“阿姨,对不起,我走错了。”
我指了指我的画板,“我是来写生的学生,被您的琴声吸引了,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她笑了笑,那笑容,和照片上一样,温婉,动人。
“没关系。”她说,“喜欢听,就进来坐坐吧。”
我摇了摇头,“不了,不打扰您了。您的琴弹得真好听。”
说完,我转身,快步离开了那条小巷。
我没有回头。
我怕我一回头,就忍不住,会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回到北京后,我给陈叔打了一个电话。
我告诉他,我毕业后,不打算回老家,想留在北京发展。
电话那头,他沉默了很久。
“好。”他说,“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需要帮忙,随时给叔打电话。”
他依然没有问起林晚音。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
那个名字,成了我们共同守护的秘密。
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了北京。
我进了一家建筑设计院,从最底层的绘图员做起。
工作很忙,很累,但我过得很充实。
我和陈叔的联系,渐渐少了。
只是逢年过节,会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表弟陈宇,倒是经常来北京出差,每次来,都会找我吃饭。
他变了很多,不再是当年那个叛逆的少年。
他接手了陈叔的一部分生意,做得有声有色。
他说,自从我告诉陈叔林晚音的消息后,陈叔整个人都变了。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整天板着脸,像个火药桶。
他开始学着养花,钓鱼,甚至还报名了一个老年大学,去学书法。
“我爸说,他要学着,把日子过得慢一点,雅一点。”陈宇笑着说,“他说,那是她会喜欢的生活方式。”
我听了,心里一阵酸楚。
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但那份爱,却可以换一种方式,延续一生。
有一年,陈宇又来北京。
吃饭的时候,他突然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我。
“我爸让我给你的。”
我打开一看,是一套房子的钥匙,和一本房产证。
房子就在我公司附近,地段很好。
房产证上,是我的名字。
我愣住了。
“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我把东西推了回去。
陈宇按住我的手,“你就收下吧。这是我爸的一点心意。”
“他说,你帮他了却了一桩心愿,这是他欠你的。他不想用钱来衡量这件事,但除了这个,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他还说,一个年轻人,在北京打拼不容易。有个自己的家,心里才踏实。”
我看着手里的钥匙,眼眶有些发热。
我明白,这不仅仅是一套房子。
这是陈叔对我当年那个善意谎言的,一份无言的肯定。
他或许,早就猜到了什么。
但他选择了,相信我给他的那个结局。
因为那个结局,是温暖的,是圆满的。
生活,有时候需要一点这样的“自欺欺人”。
后来,我用自己的积蓄,把房子简单装修了一下。
搬家那天,我把那个被我锁在抽屉里很多年的木盒子,拿了出来。
我打开盒子,看着照片上那个笑靥如花的姑娘。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笑容,依然那么干净,那么明亮。
我把照片,连同那段被时光掩埋的故事,一起放进了我书柜的最顶层。
我想,这是它最好的归宿。
有些故事,不必人人知晓。
有些爱,不必非要一个结局。
能够远远地看着,默默地祝福,知道对方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安然无恙,岁月静好。
这,或许就是最好的安排。
去年,我回了一趟江南那个古镇。
是陪我的妻子和女儿,去那里度假。
古镇还是老样子,只是游客多了很多。
我牵着女儿的手,走在那条熟悉的青石板路上。
走到巷子尽头,我停下了脚步。
那座小小的院落,门上挂了一把锁。
门板上,贴着一张白纸。
我走近一看,上面写着:房屋出租。
下面留了一个电话号码。
我站在门口,呆了很久。
女儿摇着我的手,问我:“爸爸,你看什么呢?”
我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没什么,爸爸只是想起了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
一个关于等待,关于错过,也关于成全的故事。
那个故事里,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没有轰轰烈烈的结局。
只有两个年轻人,在命运的洪流里,身不由己的抉择,和一段跨越了半生,却依然温润如初的惦念。
而我,只是这个故事里,一个微不足道的见证者。
我用一个谎言,守护了两个人的梦。
我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
但我知道,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因为,有些遗憾,本身就是一种美。
而有些成全,远比拥有,更让人心安。
离开古镇的时候,我坐在船上,看着两岸的风景慢慢倒退。
夕阳的余晖,洒在水面上,金光闪闪。
我想起了很多年前,我第一次坐上开往北京的火车。
那时候,我以为,我的人生,是一场和贫穷的赛跑。
后来我才明白,人生,其实是一场漫长的学习。
学习如何去爱,如何去放手,如何与自己,与世界和解。
我很庆幸,在我最青涩的年华里,遇到了那样一个故事。
它让我明白了,这个世界上,除了金钱和成功,还有一些更珍贵的东西。
比如,一个人的执念。
比如,一份跨越时空的温柔。
比如,一个善意的,守护。
这些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像一颗颗种子,在我心里生根发芽,让我成为了一个,更好的人。
回到北京,生活依然在继续。
我每天上班,下班,画图,开会。
偶尔,我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那个叫林晚音的女人。
我会想,她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她还会不会,在某个阳光斑驳的午后,坐在葡萄架下,弹起那把刻着晚香玉的古筝?
但我不会再去打听,不会再去寻找。
我知道,她就在那里。
在陈叔的回忆里,在我的故事里,在那个江南古镇悠长的巷子里。
她永远是那个穿着碎花连衣裙,梳着麻花辫,笑得像月牙一样的姑娘。
时光,未曾将她改变。
而我,也终于可以,坦然地面对那段,用一个承诺换来的青春。
那不仅仅是一笔交易。
那是一场,关于人生的,修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