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喜欢我,我知道 他娶我,是因为我的右手为救他废掉了
发布时间:2025-09-22 21:50:00 浏览量:1
高中时,我其实喜欢段榆景。
情窦初开时少女,很容易对一眼惊艳的人产生好感。
那时班里的男同学满身汗味,段榆景就如同雪山上最高的孤松。
爸妈离婚,我妈把我和段榆景带走后,他跟我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妈妈的工作太忙,总是不回家。
就只有段榆景陪着我,除了钢琴,这人在其他方面对我……却很好。
他会撑着下巴在我身旁看我写题,
「你这函数,带错了。」
「是 f(x)不是 f(y),嗯?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什么?」
他拿笔碰我的脸,然后叹口气,
「算了,我换个思路跟你讲好不好,听好……」
他会悄悄跟家里做饭的阿姨商量给我做什么。
「刘阿姨,你明天看看市场里有没有卖新鲜鲈鱼的。」
「她高考生,我看她最近食欲不振,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嗯,我是很担心……」
有时司机请假,他接送我上下学。
看到班里几个男生将我缠着,他拎了根钢管就走到我面前。
「你小子脏手拿开。」
「需要我告诉你们怎么滚吗?」
我曾一度以为,段榆景至少也对我是上心的。
少女的心思总是永远发散而自由,只是每次段榆景教我钢琴时,都会亲手把我的幻想打破。
「你不觉得你弹得很难听吗?」
「太死板了,太死板了,南寻。」
「你真的没你妹十分之一有灵性。」
「别弹了南寻,你根本就不适合弹钢琴。」
这是高中时,段榆景最常跟我说的话。
好像一坐到钢琴前,他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对我永远是数落,嫌弃。
可我早就拿到了央音的证,在学校里,老师都对我赞不绝口。
我只是没有我妹妹弹得好。
我只是……
做不了那个天才。
……
有天放学回家,我见到我爸把我妹带了回来。
我爸过得很落魄,连带着我妹穿的衣服也有些脏。
她坐在我的钢琴前,手指雀跃,灵活地在钢琴上涌动。
那一刻,我知道,我被薄杀了。
她弹完了,段榆景蹲在她身前,仰着头看她。
那是段榆景从未对我露过的笑容,
「弹的不错。」
「安黎,你才是真正适合弹钢琴的人。」
我妹就猛地搂住他的脖子。
哽咽着说:
「我也想要和姐姐一样,有这么大一架钢琴。」
「我也想要段老师继续教我……」
说这些话时,我妹很明显已经发现了站在门口,背着书包的我。
但段榆景没看到我们这边。
我看到他愣了下,而后略带安抚地拍着我妹的背。
我听着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对我妹说:
「没关系,安黎,你有你姐姐夺不走的东西。」
「你有才华,她没有。」
「她注定要站在阴暗的角落里——」
「看着你登上万人瞩目的舞台。」
……
那天我数学考了 127 分,我有史以来考的最高分。
段榆景一直在辅导我数学,我本来想早点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可后来。
我把卷子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
那天晚上,我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哭得天昏地暗。
10
「醒了?」
略带点清冷的嗓音唤醒我的神思,我勉强支起点身。
「38 度 9……」
「昨晚在书房着凉了?」
穿着白衬衫的男人站在我床边,想伸手摸我脑袋,被我躲了过去。
他愣了下,淡淡说。
「生气了?」
「嗯?」
见我真一点跟他说话的打算都没有。
他就上了床,隔着被子抱住我。
「南寻。」
「朝我发火可以,先把感冒药吃了好不好?」
他总是对我这样。
忽冷忽热,随心情来。
有时温柔得好像真是处处爱护我的丈夫,有时又恨不得我去死。
我握住了他扣在我腰上的手。
段榆景的皮肤总是这么冷白,手背上的青筋与血管清晰可见。
我轻轻地说:
「我们离婚吧。」
……
很久,我都没有听见他的回答。
他安静到仿佛已经在我身后睡过去。
半晌,我忽然感到他将我拥入怀中。
「不是……」
「很想离。」
不是很想离。
连回答,都这么漫不经心。
我觉得难受得要呼吸不过来。
推开了他,走下床。
可忽地,被他握住了手腕。
男人用了一个巧劲就将我压在身下。
他抬起我的下巴,在那里留下一个吻痕。
「别作,南寻。」
「你他妈难不成还想要我对你怎么温柔吗?」
「当初是谁让我变成这样的?」
「所以陪我一起在地狱里走下去吧,南寻。」
……
当初段榆景被逼着,拿自己的前途还他爸妈的债。
可他把他所有的恨,都灌注在了我身上。
却对我妹,独独向好。
因为他是天才,我妹也是天才。
我不是。
11
我妹给我发了张邀请函。
是她在国内的第一场演出。
「最外围的席位都要五千以上呢,姐姐,我给你留的可是 vip 席。」
她知道我会来,我也确实会去。
她同时也给我妈发了一张,我妈看都没看就丢掉了。
攥着票的妹妹,眼睛都气红了。
随即又看向我,像是找到了出气筒。
「姐夫也会来看我弹钢琴呢。」
然后,又故作愧疚地捂住嘴巴。
「啊,可惜,因为有安排和姐夫互动的流程……」
「所以姐夫不能跟姐姐你坐在一起了。」
……
其实我无所谓,我本来就是为了找段榆景,才接受她的邀请的。
这几天段榆景一直在躲我。
跟我结婚的时候,他明明全程顶着一张臭脸,现在却死活不愿意离婚。
……
演出当天,市音乐厅好像从没这么爆满过。
我记得十年前,演出规模并不是这样。
就算我妹是近几年兴起的女性艺术家,这人气也未免太过爆火。
直到验票时,听到身边几位听众的谈话,我才醒悟过来。
「你也是来听路暮川的吧?」
「对,虽然他今天出场次数很少,但谁让他的个人演奏会一票难求呢?」
「就算看他几分钟也好啊,他弹琴,能现场听一次,就能记一辈子吧。」
「……」
不能弹琴之后,我就很少关注钢琴表演领域的事情。
这位路暮川……似乎,在这个领域有着不低的地位。
穿过长长走廊时,路两边摆着参加此次演奏会的音乐家的海报。
我瞄了一眼,找到了他们口中的路暮川。
海报中的人却出乎我意料的……
年轻?
看起来甚至比我妹都要小,鼻梁很挺,抿着唇,漆黑的眼眸盯着镜头。
让我无端想到漂亮又冰冷的黑曜石。
……而且,似乎。
我总觉得他瞧着有些熟悉。
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一样。
12
「姐姐,你来啦?」
我妹在休息室里等着我。
我对安黎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我们流淌着极其相近的血脉。
另一方面,阴差阳错的童年,让我俩都恨不得剥夺对方的存在。
「姐姐,我代替你登上了维也纳的金色大厅呢。」
「那里的人都很推崇我,万人演出的剧厅,你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吧?」
我靠着门,冷冷地看着她。
「叫我来就为了说这个吗?」
如果我妹在三年前,在病床前朝我说这些话,我有可能还会激动一番。
可日日夜夜的独自消磨,早已蚕食掉这份痛苦,我的心也已经疼到麻木。
她摇了摇头,继续说。
「姐,你一定觉得战胜你,我很开心,是吗?」
「可事实上,我每天都活得很痛苦。」
「奖项有什么用呢?名声有什么用呢?我想要的……」
她想要的……
是妈妈的爱。
我在心里替她回答了。
好像我和安黎,都有着对方求而不得的东西。
她略有些痛苦地看着我,然后,握住了放在桌子上的那个东西。
「姐姐,你喜欢段榆景吗?」
我愣了一瞬。
随即她就笑了,
「喜不喜欢都不重要。」
「你已经跟他生活了这么久,肯定会对他有感情的。」
「你抢走了妈妈的爱,我也要抢走你爱的东西。」
「那么,你猜——」
「段榆景在我和你之中,会选择谁呢?」
意识到她想要干什么的时候。
我想要阻止,但来不及了。
她举起手中的剪刀,划向了自己的手掌,然后强行把剪刀塞进了我手里。
我下意识地推开她,鲜血随着她的手掌滴落。
我听见她呜咽着说:
「呜呜,姐姐,因为嫉妒我,就要用剪刀划伤我的手吗?」
紧接着,是有人推开桌子,闯过来的声音。
那个男人将她抱在怀里,颤抖地为她处理着伤口。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
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
「段……」
「啪!」
我的脸颊偏到一边,好半晌,直到脸颊火辣辣地疼,我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刚刚他打了我一巴掌。
这个打了我一巴掌的人,是和我结婚三年的男人。
是段榆景。
13
我以为我会生气,会恼怒,会发很大很大的火。
可是都没有。
奇怪的是,我的内心居然无比平静,我摸了摸鼻子,发现也有鲜血滴下来。
鼻血吗,段榆景你还真没收着力。
我笑了声,摇摇头,站起身子,好半晌,听不见声音。
段榆景打了我,可他自己好像却蒙了。
「南寻,我……」
他嗓音好像有些抖,想要来牵我的手,被我一把甩开了。
「南寻,你听我说,我……」
他似乎还想跟我说些什么。
我真的停下来了,于是他又愣了,我看着他依旧把我妹护在怀里。
「我不该打你,但南寻,你也不应该对你妹出手。」
「钢琴家的手有多重要你不知……」
「啪!」
我反手甩了他一巴掌。
……我也没收着力。
他被我直接扇到了一边,刘海散了下来,我望不清被挡住的表情。
我走到他身前,轻轻地说。
「段榆景,我谢谢你。」
我听见他呼吸一窒,气息都不太匀。
「这次,我是真的看清你了。」
我不是很难过。
也没有多生气。
段榆景拿一把刀,不停不停地戳着我的心脏,
直到有一天,我不疼了。
所有的爱被他一点点烧掉了,于是我终于可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再也不喜欢他了。
就如他所希望的那样。
14
我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我妈知道我要离婚后,表示她可以给我提供最好的离婚律师打官司。
「我闺女终于想通了?」
「我就说,这天下的好男人一抓一大把了。」
「他敢不跟你离婚?他敢我就让他去吃牢饭,你信不信?」
「……」
段榆景估计不会跟我打官司的。
这不像他,什么事情再闹,他都会保持体面。
可是,我盯着手机里的十几通未接电话,顿感无语:
「你要是再给我打一通,我就报警。」
电话里男人的声音很哑,换做以前,我会担心他是不是感冒了,现在,我只想赶紧挂掉这通电话。
原来人变了感情是这样的。
「南寻,你听说我。」
「我没搞清楚事情的经过就对你做这样的事,是我的错,你可以冷静下来吗?」
「给我个当面跟你说话的机会,我……」
我打断他的话。
「我很冷静。」
「离婚协议我会拟一份发到你的邮箱,段先生。」
「不要缠着我,这不像你了。」
直到把电话挂断,我的内心依旧没什么波澜。
我靠在窗台上,盯着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曾经的我,费尽心思地想要这个家有点家的样子。
曾经的我,无数次坐在沙发上等那个叫丈夫的人回来。
我小心翼翼地捧着叫作喜欢的东西。
然后被他亲手打翻。
一次又一次。
到后来我就什么都不剩了,我捧不起我的喜欢了。
我最后一次合上钢琴的盖子。
就像合上与段榆景所有相关的过往。
15
「妈,我明白你的意思。」
「但我才离完婚。」
「现在真不合适啊……」
咖啡厅里,我略有些尴尬地揉了揉眉心。
说实话,这几天我简直心力憔悴。
不是我拉黑加威胁段榆景,他哪那么容易跟我离。
离了婚后,他跟阴魂不散的鬼一样,缠人程度反倒比之前更甚几倍。
然后是我妈这里……
她非得让我相亲。
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但这就像是逼着我进入一段新的感情一样。
她根本不关心,我到底招不招架得住。
「妈妈给你安排的人,你还信不过吗?」
我妈牵起我的手,说得语重心长。
「这次相亲的那位要地位有地位,要颜值有颜值。」
「不比段榆景好多了?」
是,我盯着我妈递给我的资料。
是又有颜值又有地位。
可资料上写的那个名字,为什么是路暮川啊?
那个上次我在演奏会上,匆匆一瞥他海报的人。
那个,个人演奏会一票难求的人。
据我所知,这人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名气都很大,连我妹这样如今声名鹊起的人,都遥不可及。
我妈到底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我一个刚离过婚的女人,人家凭什么跟我相亲?
而且对方,还比我小五岁啊。
就算是答应相亲,也只是看在我妈的面子上吧。
「哎,你就去一下呗。」
我妈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
「去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看在妈的面子上,有谁敢动你?」
我妈笑眯眯地说出这句话,我却觉得背后莫名一凉。
我怎么觉得我妈这做派……
越来越往黑道那方面靠了……
16
相亲的地点是家很有格调的西餐厅。
我是抱着简单吃顿饭的心态来的。
所以要说打扮……也没怎么认真打扮。
对方比我小这么多,又是这么有名气的钢琴家。
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么一个,即没天赋,手又废了的人呢?
况且,我现在……好像也没有什么恋爱的心情。
这家西餐厅以建在水族馆里为卖点,四周环抱着如蜉蝣般游荡的水生生物。
在灯光的烘托下,倒真的营造出一种海底世界的氛围。
我被侍者引着往里走,最后,在道路的尽头见到了那个人。
……
好像有些人本身,就有吸引他人目光的能力。
穿着白衬衣的人,撑着下巴坐在双人餐桌前。
碧蓝的波涛映照着他的眉眼,孤寂而冷清。
拒人千里之外的观感下,我想,今天的相亲——
很快就会结束。
17
……
我本来是这么以为的。
可是,坐我对面的这个少年好像莫名地……在意我?
不仅盯着我看,还主动向我介绍这家餐厅。
他好像认真准备过,连鲨鱼什么时候会游过来都知道。
「姐姐,你不喜欢这里吗?」
……而且还擅自喊我姐姐。
「没有,这里很漂亮。」
我切下一块牛排塞进口中,连牛排也煎得刚刚好。
只是……
对面这人到底为什么非得一直盯着我看啊?!
看就看,为什么还要笑啊???
「路暮川,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我略带小心地问。
他就笑了,睫毛垂下来。
「嗯。」
「姐姐脸上有姐姐的漂亮。」
「……」
小伙子嘴真甜。
餐厅内有大提琴舒缓的演奏声,略微缓和了些我的窘迫。
我盯着对面这个人,还是把之前那个疑问问出来了。
「我觉得你很眼熟。」
「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对面的人笑而不语。
一时之间,我就涨红了脸。
真是的,我在问什么,这种话真的好像老套的搭讪……
直到我听见对面轻轻痒痒的声线。
「我们没见过,姐姐。」
还有一句,他很小声轻喃的话——
「你只需要记住现在的我就好了。」
「什么——」
我眨了眨眼睛,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就见到了他关了手机,朝我笑。
「外面下雨了。」
「我送你回去吧,姐姐。」
18
我坐在银色的玛莎拉蒂里。
窗外的暴雨洗刷着整座城市,车内却放着极其舒缓的钢琴曲。
《Luv letter》啊……
我以为路暮川这种弹古典音乐的,不会喜欢这样的曲子。
而且这个气氛,是不是过于悲伤了……
我叹了口,身旁的人就把音乐关掉了。
「抱歉。」
「我是不是没选好曲子?」
他略带歉意地朝我说,反倒弄得我不好意思。
「没有没有没有。」
灯红绿灯间,他敲着方向盘,歪着头看我。
「姐姐是不是也会弹琴?」
「下次来我家一起弹吧?」
我怔愣了下,随即摇摇头。
「我还是不了……」
「我有手伤,弹不了。」
「又不是断了,可以弹的。」
汽车发动起步,他没再看我,而是看着路,继续说。
「不行,手会抖,会弹错。」
「弹错有什么关系?」
「不完美。」
「不完美有什么关系?」
「弹不出来的。」
「只要你想弹……」
「我都说了我弹不了!」
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提高了音量。
汽车堪堪停在我家楼下,暴雨洗刷着车身,少年扶着方向,歪着头看我。
「好好好,那就不弹了,好不好?」
他伸过手来揉我的脑袋。
我是从没想过,会被一个小我五岁的人哄……
「抱歉。」
因为失态,我下意识地低头。
结果他揉得更欢了。
「你把姐姐的头当狗了是……」
我刚想挣扎,却猛地被他牵住了手腕。
「嘘。」
少年离得很近。
或许,是有些太近了。
「姐姐,你看窗外。」
「是不是你前夫哥?」
我顺着他的视线朝外看去,雨帘遮住的地方,确实有一抹黑色的人影。
是段榆景。
他撑着雨伞,在我家楼下等我。
「姐姐,你说,我现在对你做点什么。」
擅长弹钢琴的人手真的很长,我盯着他漫不经心勾着我这边安全带的手。
少年的身上,有柑橘的味道。
「前夫哥会不会气死?」
19
路暮川只是搂着我的脖子,轻轻地搂了我一下。
高挺的鼻梁蹭过我的耳郭,其实刚刚我就有注意到,他的瞳色也有些浅,眉眼比一般人深邃。
偏着混血的样貌,是有些记忆点的。
直到他将我压在座位上,我瞄到他锁骨上的那颗痣。
像是从银河跌落的星星,
我突然记起,很久很久前的一个深夜里,我也曾这么抱过他。
温热的指腹磨蹭过我的耳骨,
耳边传来他的轻笑。
「姐姐是不是真以为,我什么都不会对你做了?」
他的声音带了点暗哑,连尾音都卷了几分威胁。
我才意识到,我被一名成年男子摁在座位上。
窗外的雨幕像是整座城市的玻璃,簌簌的雨声不断晃乱人的神思。
我仰着头,呆呆地看着他。
然后他就笑了,我记忆里的人,其实从不可能有这样的笑容。
我感到脑袋有些乱。
直到他拨弄我的刘海。
在我的额头留下一个吻。
晃荡的雨水淹没进他的眼眸里,那里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大海。
「我来的还不算晚对吧,姐姐?」
「这次,换我来拯救你。」
20
「刚刚的男人是谁?」
「我问你,刚刚那个开车走的男的是谁?」
我被对我穷追不舍的人握住手腕,段榆景全身都湿透了。
我盯着他袖口滴落的雨水,他从没有这么狼狈过。
紧紧拽着我的衣角。
「南寻,他刚刚,对你做了什么?」
「他……吻了你吗?」
说这话时,我总觉得他牙齿快被咬碎了。
我拨开他的手,轻轻应了一声。
他就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我。
「你……变心了吗?」
「……」
变心这个词我不知道如何定义,可我宁愿自己从没对段榆景这个人上过心。
「南寻,你瞒着我,喜欢上其他男人了是吗?」
「所以才跟我提离婚的?」
眼见着他情绪越来越激动,不停地猜疑。
可我的内心,却一点波澜都没有。
「随便你怎么想。」
「让开好不好?」
我想推开他去开家门口的锁,他挡在我面前。
我真的有些烦了,想问他到底想怎样。
他就拉着我的手腕,下一秒……
跪到了我面前。
雨帘恍如颠倒整个楼道,他拉着我的手,在抖。
「好,南寻,没关系,你变不变心都没事。」
「你就不能再给我一个追回你的机会吗?」
「这几天我真的,饭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
「我们在一起了多久?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那么重要了。」
「你别走,好不好,别走。」
……
他的额头,抵在我的手背上。
楼道的暖光灯落在我俩的影子上,被拉得无限绵长。
「南寻,感情方面,我从没有背叛过你。」
「我只是,我只是,在意你妹妹的手而已。」
「她是个天才,我只是想把她送上最高的舞台,你知道的,钢琴的意义对我来说不一样。」
「我从来都没喜欢过你妹妹,这点,我对天发誓。」
「我抱过的只有你,吻过的只有你,我生命里,也只把你当作喜欢的女人。」
「我不想看见一个钢琴家在我面前就这么毁掉,所以那天,我下意识护住了你妹妹。」
「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就成了这样,我真不知道……」
他慢慢地,拿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段榆景。
狼狈,不堪,失魂落魄。
他不停喃喃着「我不想离开你」,我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段榆景。」
他怔怔地看着我。
「我喜欢过你,你知道吗?」
说出这句话时,他明显颤了一下。
「高中时做梦都想要你认可我。」
「我想要你夸夸我,于是偷偷地练琴。」
「我知道,是我没天分,我弹得不好,所以你不夸奖我,也没事。」
「可后来呢,你打了我一巴掌。「
我指着自己的心脏。
「我喜欢你啊。」
「可是我喜欢的人,打了我。」
「你这一巴掌,就把喜欢你的小女孩扇没了。」
「她知道,你们不会有结果了。她知道,你会为了她的妹妹,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她。」
「所以她走了,很合理,对不对?」
我朝着他笑,
「人总要及时止损吧?」
「……」
他无声地望着我,却死命拉着我的手腕。
「南寻,给我次机会,我……」
「所以到底为什么我非得给这个机会啊?!」
好像忍无可忍的发泄般,我终于朝他吼道:
「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在意我呢?」
「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站在我这边呢?」
「你的喜欢是什么啊,这么廉价吗?」
「你喜欢到需要亲手扇我一巴掌吗?」
「这时候的醒悟算什么?如果醒悟的话……」
「为什么不在我守着你下班的时候醒悟,为什么不在一次又一次朝我说伤人的话的时候醒悟,为什么不在袒护着我妹妹时醒悟?」
「你明明……有那么多那么多次机会。」
我垂下眼,男人固执地牵着我的手,神色恍惚。
「你却从没有看过。」
「那个需要你的我。」
「一次都没有。」
「……」
我推开了他,进门,上锁。
大雨还在下,击打着阳台的窗棂。
我走时窗外没关,雨水漫了进来,我坐在沙发上,盯着它溅起的水花。
看了一整个晚上。
21
手机发来的消息将我震醒的。
我垂眸,盯着那个白色小狗的头像。
备注是路暮川。
我是什么时候加他微信的?
想不起来了。
「姐姐,其实昨晚我在你家楼下,没有走。」
「我想着出了什么事的话,可以帮你一把。」
「你还好吗?」
我抿着唇,打字。
「我很好,谢谢关心。」
没过几秒,一则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接起电话,那头清澈的声线让我的精神状态都变好了不少。
「那下来吃早饭吧,姐姐。」
「……」
我愣了几秒,才意识到。
「你一直都在我家楼下吗?」
他待了……一整个晚上?
……
……
工作日的早餐摊,总能算得上人潮涌动。
而且某种意义上,我和路暮川都是熬了大夜的人。
我从他手中接过掰好的筷子,低头道谢。
「谢谢。」
「其实,你不用这样对我的,路暮川。」
他坐在我对面,撑着下巴,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天……」
「换做是谁,我都会拉住他的。」
是。
我曾经算是,救过路暮川一条命的。
……
24 岁之前,钢琴就如同融进了我整个生命里一样。
所以当我得知自己再也没办法好好弹钢琴时,我差点疯掉。
就像是画家失去了眼睛,厨师失去了味觉,天空突然被黑色席卷。
可时间是一种很残忍的东西,我由刚开始的愤怒不甘,再到而后的麻木。
我妈给我找了心理医生,我每天都要去那里治疗。
我就是在那天,遇见路暮川的。
他并不是来看心理科的,他是病人家属,那天排队的人很多,就只有他身旁有位置。
而之所以他旁边都没有人坐,是因为他穿得无比邋遢,脚边堆着破布袋,就像是携带着传染病的不安因子。
我坐在了他身边。
我对这些都无所谓。
因为那时候的我,已经跟行尸走肉一样了。
他手上拿着五线谱,有些瘦,或许有点太瘦了。
音乐在我们那个年代,还是有钱家孩子能学的东西,那张纸上的手写谱,和他整个人都有些格格不入。
我只瞄了一眼。
却也能凭借本身对音乐的敏感,知道那是一首好谱子。
而且我记忆里并没有跟这相似的谱。
这会不会是这位少年原创的?
换作以前,我一定会抓着他的肩膀问个明白。
可是……现在的我又和钢琴有什么关系呢。
我靠着椅背,准备闭目养神。
耳边就传来纸被揉碎的声音。
……
少年把五线谱撕了,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我瞄了他一眼,依旧没有当回事。
之后就是例行检查,我跟心理医生聊完天,继续回楼上住院,那天我记得很清楚。
是我住院的最后一天。
我辗转反侧难眠。
未来的日子要怎么过呢,我再也没办法弹钢琴了,一想到这个,我就难受到无法呼吸。
那天为什么要救段榆景,身体下意识地就跟着做了,反应过来时就这样了,也许换做其他任何人,我都会冲过去。
我睡不着,慢慢地就走到了医院的天台。
无边的风月卷起萧瑟,直到我看见天台的边缘站着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迈腿,再进一步,就会跌下高楼。
在下一秒我就冲了过去。
抱住男孩的腰时,我就想,确实。
换作是谁我都会救的。
「你干什么!」
可是男孩却并不领我的情。
他很大声地吼我,我才突然发现,好像他就是白天那个坐我身边的男生。
「我连自杀你都要管吗?」
「我从世界上消失不碍着谁吧?」
「为什么,为什么……」
我发现他在哭,眼泪滴落在我的病号服上,有些脏。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跨不过去的坎。」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我盯着他,轻轻地说。
「你少在这里说这些空话了!」
他忽然推了我一把。
「你们这些有钱人,根本不会理解我们的吧。」
「我妈生病了,她说我如果钢琴比赛得奖,她就再撑一会。」
「可明明我是第一,却被你们这些有钱人调包了名次。」
「我的钢琴是村里集资给买的,比赛名额是好几个音乐老师到处求人拿到的。」
「可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们轻轻松松,用钱,就可以收买我努力获得的一切呢?」
「……」
他拽着我的衣领,哭得特别伤心。
于是我朝他说,
「抱歉。」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假惺惺!」
他却猛地提高了嗓音,吼我。
「你们有钱人都这么恶心吗?还不是在内心嘲笑我。」
「还不是嫌弃我身上的味道?你敢抱我吗?我这么脏,你敢……」
我抱住了他。
于是少年所有的话,吞进了自己的咽喉里。
我抚摸着他的背,轻轻地说。
「我道歉,并不是为了有钱人道歉。」
「抢走你名额的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道歉。」
「我是……为我刚刚说慌道歉。」
我感到少年的身体有些僵,他好像很不习惯被人抱着似的。
「其实。」
我盯着无边的月亮,轻轻地说。
「我也想去死。」
「我其实也是弹钢琴的人。」
「可在三个月前,医生告诉我,我手筋没办法完全接回了。」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跨不过去的坎。」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这些……都是我麻痹自己的话。」
「抱歉,说给了你听。」
他愣在我怀中,似乎想回搂住我,又嫌恶自己身上的味道。
我继续说着:
「可是就在刚刚,我改变主意了。」
「看一个人在我面前坠落并不好受,我不想别人以同样的目光这么看着我。」
「所以我不准死,你也不准死,好不好?」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等待他的回答。
半晌,没有人声。
我叹了口气,继续说。
「我再也弹不了钢琴了。」
「你白天撕掉的那首曲子,是你写的吗,我觉得应该很好听。」
「你替我弹下去吧,好不好?」
「就当……」
「为我弹完我的那个梦想。」
22
「姐姐,你的面要凉了。」
脸颊被人捏了一下,我才回过神来。
是的。
当初那个天台上寻死的少年,就是坐在我面前的路暮川。
「你小子都长这么大了……」
我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他愣住,随后就笑了。
「啊……姐姐,你想起我来了?」
「其实我不想让你想起我来。」
少年垂下眼睫,百无聊赖地拿修长的手指挑拨着筷子。
「以前的我,太不堪了。」
恰到好处可怜兮兮的语气,
略有落寞的神情。
我总觉得这人,不仅长大了……
心眼也变多了……
我的面凉了,路暮川就把我的面换成了他新上的云吞。
「面我吃了口,你……」
我想拿回我的面,他已经吸溜上了。
然后无辜地朝我眨眼。
「……」
我不擅长应对比我小的人。
真的。
回去的路上,我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所以后来,你……登上了你想要登上的那个舞台了。」
我有些感慨。
那时在医院随手救下的一位少年,谁能想到他今后会在音乐领域有如此高的地位呢?
「嗯,后来,遇到了一位对我很好的先生。」
「但路……走的还挺艰难的吧。」
「刚去国外的时候,被当成狗一样让人追着撵。」
少年在我身旁,手插在口袋里,说这些话时,他甚至还是笑着的。
把我送到楼下,他回身,俯身看我。
「但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
「姐姐,我果然很幸运。」
「我本来以为,我再也等不到你了……」
……
路暮川走时,递给了我一张演唱会的邀请函。
银色烫边,很精致,这好像是路暮川演奏会门票的专门设计。
一张网上炒到万把块的那种。
他这几天有演奏会的安排吗。
我不是很了解。
左右看了看门票,我还是收下了。
23
结果我有点怀疑这小子在耍我玩。
临到会场没人不说,一般演奏会不是在音乐厅吗?
司机送达的地方是海边别墅,是为什么?
「因为这是专门为姐姐举办的演奏会呀。」
略带笑意的嗓音在我耳旁响起。
我回身看过去,
其实,我今天已经有意打扮了。
可见到身旁人时,我还是要感慨一下,女娲捏人时的偏心。
他穿着演奏用的正装,朝我行了个礼,来牵我的手。
于是山月被掩盖,海风被掠夺。
无边夜幕落进他的眼睛里,我从此再也没见过那么亮的繁星。
……
少年牵着我的手往别墅里走,这栋别墅并没有被怎么装修过。
只是简单地铺了地板。
直到我看见大厅正中央那架钢琴。
才反应过来,这栋别墅存在的意义,就是放这架钢琴。
他把我拉到钢琴边。
「所以呢?路大钢琴家,你今天演奏的曲目是?」
可是他摇了摇头。
「不是我演奏。」
「是姐姐你,你弹。」
我愣在那。
水晶吊灯的光折射在他的瞳孔里,我退了半步。
「你知道,我弹不了……」
结果被他搂住了腰。
「别后退,姐姐。」
「音乐从来都是为人服务的。」
「一首曲子弹的好不好,在于你自己弹的开不开心。」
「弹错了又怎样,不连续又怎样。」
「只要你弹,我都愿意听。」
「……」
那到底是过了多久多久。
我又坐到了钢琴前。
我的手放在琴键上,而后慢慢敲下一个音,摁下去的那个瞬间,我整个人都颤了下。
我果然很喜欢,很喜欢钢琴。
「可是我弹不好。」
「我这么喜欢钢琴,我却弹不好。」
「我好害怕,好害怕,我本来就没天赋,手现在又不能好好控制,我不知道我弹出来的是什么……」
我的手在抖,我止不住地想哭,
我又想到了段榆景曾经跟我说的话。
「南寻,你没这个天赋,你知道吗?」
可这次。
有人牵住了我的手腕。
修长的直接附在我的指节上,我被路暮川搂在怀里。
他牵着我的手,慢慢按下一个个音键。
确实不好听,断断续续的,可是音符就这样漏出来,一个接一个。
人这辈子,总有些坚持热爱,却没什么天赋的东西吧。
钢琴于我来说,就是这个东西。
渐渐地,我左手加入和弦,然后跟着他一起弹。
最简单的练习曲,却让我回忆起一个又一个练琴的夜晚。
不知何时,他的手就松开了。
那是手废了后我第一次弹钢琴,这首曲子弹得稀碎,专业听众听了会捂耳朵的程度。
可是没有听众让我停。
没有老师指责我弹得难听。
我弹完了,朝身后的人报赧地笑了下。
「抱歉,我果然还是……」
铛的一声,是他手指触到琴键的声响。
路暮川将我环在了他和钢琴之间。
眯了眯眼,朝我轻笑:
「姐姐,你好漂亮。」
「……」
然后他低头吻了我。
他搂着我的腰,我呼吸不过来。
他为了让我舒服点,调整姿势时,手指又摁到几个键。
漏出一串音符,就像是,被钢琴发现了我俩在干什么般。
我费了好大力才推开他。
「姐姐,我惹你生气了吗?」
「……」
接触到他小心翼翼的目光,我想说的话又全一股脑吞了回去。
而后,他低头,将我刚刚弄乱的发丝勾起。
「是我不好,姐姐,我太心急了。」
「其实,今天来,我是想问姐姐。」
「你可以为我作曲吗?」
巧妙地转移掉话题,巧妙地跟我进行身体接触。
我以前怎么就没发觉,这人其实是属狐狸的呢?
「咳,我。」
我的视线有点游移,却被他堵住了所有的退路。
「姐姐,他们都说你没天赋。」
「那么就由我来证明,你有天赋好了。」
「我愿意当你的手,为你弹完你不曾弹完的曲子。」
水晶吊灯像撒了漫天的星落,在他的眼眸里。
他蹲在我身前,牵起我的手腕,
吻在我吻心。
「你愿意——」
「为我写曲,陪我走下去吗?」
番外
曾经的我以为。
我的妹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敌人。
结果是我太年轻,太年轻了。
重新拾起钢琴是痛苦的,就算我有比较扎实的基础,家里还有个贼会弹琴的老公。
但事实上,作曲这条路比我想象中要难。
遇到的挫折,也不比演奏钢琴时少。
我把废掉的五线谱扔进纸篓里时,老公会心疼地把它捡起来展开。
「不是蛮好的嘛,扔掉干什么?」
跟他生活久了,我就知道了。
路暮川的嘴,骗人的鬼。
我就算是写依托答辩,他也能夸出花来。
和他待在一起会懈怠的,他简直就是只恶魔。
此时恶魔搂住了我的腰,然后慢慢吻了吻我的脖颈。
「姐姐,你这几年编写的曲子,不是已经碾压你妹妹了?」
「还那么努力干什么?」
「跟我做点更有趣的事情。」
「嗯?好不好?」
我一边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一边去拿桌子上的谱子。
是的,我妹演奏天分高,作曲天分却一般。
而且前几年还被爆出抄袭之类的事情,这段日子官司频生。
赢了她,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沾沾自喜的。
而我这几天苦苦作曲,一直想要超越的人是……
是……
这个现在压在我身上的人。
「路暮川,你谱子已经写好了,所以来骚扰我是吧?」
「我告诉你,这次,我一定要超过你,拿奖。」
「每次都被你压一头实在是太不爽了……你把手先给我拿出来!」
男人一只手控制我,一只手找到遥控把窗帘关上了。
然后笑着乱揉一通我的脑袋。
「好,好,老婆你这次一定会赢我的。」
「不过。」
男人蹭在我颈窝边,笑声哑了点。
抬头,认认真真地看我。
「我在意的可一直都不是奖。」
「我在意的……」
「是跟我竞争奖项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