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直在等父母道歉的小孩,成为了母亲!
更新时间:2024-12-29 19:47 浏览量:4
没有完美的原生家庭。我们印刻着父母给予的苦与乐长大成人,再成为父母。我们养育孩子,也是在重新养育自己。
24岁这年,Vivi急切地想从父母那里听到一句“对不起”。父母的严苛弥散在生活各个方面,从字应该怎么写、学习不许听音乐到该几点钟起床、什么时候拖地、找什么样的男友。这样的严苛让Vivi一度觉得,只有按照他们的标准去生活才是对的。
当她和男朋友在街上争吵时,总是会想起7岁因为作业没做好,母亲脱光她的衣服并把她拎到家门外打骂的场景。Vivi父亲是高中老师,一家人住在学校宿舍的一楼。当时虽然无人经过,但暴露在公共场合且被打让Vivi觉得羞愧异常,还不止一次,多年来始终是她的心结。
《群星闪耀时》剧照
这也是Vivi工作的第三年,和许多初入社会的年轻人一样,她发现工作不是努力就有结果。曾经,来自父母的指责贯穿她整个青少年时代,“为什么你这都做不到?”于是,当上司提出类似的指责时,Vivi会忍不住觉得他和父母一样在“否定我整个人”。
每当现实与回忆里的情景交织,Vivi都很痛苦。美国资深心理治疗师皮特·沃克(Pete Walker)把这一现象称为情绪闪回。情绪闪回会突然发生,幸存者会退行至童年遭受虐待或遗弃时所产生的强烈的情绪状态,比如恐惧、羞耻、愤怒,继而体验到渺小、脆弱和无助。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典型反应,持续时间可能是片刻也可能更久。在情绪闪回中,不同的状态通常还会叠加,使人感到屈辱。应对情绪闪回,人们会做出“战或逃”的选择。
《二十不惑》剧照
大多数情况下,Vivi会选择逃。直到有次,她发现母亲对小自己10岁的弟弟仍然使用同样的教育方式:把他赶出家门外,希望通过众目睽睽让弟弟记住教训。Vivi一下想到了年幼的自己,她想制止,却被父母批评不该插手。
那一刻,Vivi爆发了,她大声质问母亲是否还记得自己7岁时发生的事,“我想问问她这么多年有没有觉得抱歉过”。而母亲只是生气地反问她“你怎么可以还记得?”于是Vivi做了人生中最叛逆的事:直接离家,一个星期没有接电话。
同样是这一年,Vivi意外怀孕了。对于如何当妈妈,Vivi没有想得太清楚,但有一条很确定,不能再延续父母的教育方式。如果儿子做错了事,她会尽量先让自己冷静下来,再把他带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慢慢和他讲道理,避免让他感觉到众人的注视。她很讨厌床单被弄皱,但儿子喜欢在床上跳,Vivi的第一反应是想凶他。但她马上意识到,孩子并没有错,床单可以等他跳完再收拾。
Vivi承认这个过程不容易,“因为自己没有被这样对待过,只能去学,还要克服下意识的对父母的模仿”。但做得越多,Vivi被治愈的感受越强烈,“在小心翼翼照顾孩子时,我发现我有能力不像我父母那样做,我的孩子不需要像我一样长大。我意识到我可以解救小时候的我自己,我不再需要父母的对不起。”
她的儿子今年4岁,是个调皮捣蛋但情感细腻的小孩,每天都会说“妈妈我爱你”,看到妈妈穿裙子会说“你今天好漂亮”。
《你好,再见,妈妈》剧照
和Vivi一样,在原生家庭中有创伤的人不在少数。这两年,社交媒体上流行“把自己重养一遍”的话题。把自己重养一遍有很多种方式,有人喜欢看“江浙沪爸妈”的视频,里面的父母说话温柔、充满爱意、无条件支持孩子。也有人会选择自己实现小时候没被满足的愿望,比如给自己买不被允许吃的冰淇淋、不被允许看的演唱会。也有人,像Vivi,通过养育孩子来重新看到并安抚小时候的自己。
皮特·沃克在《不原谅也没关系》一书中把重养一遍自己的行为称为“再抚育”(reparenting),再抚育的目标是满足受创伤的孩子许多没被满足的发展需求,其中最基本的两个需求是爱与保护。
比如自我母育(做自己的母亲)最根本的任务是在内心建立一种“我们可爱且值得被爱”的深刻感受。自我父育(做自己的父亲)旨在建立自信,并培养为自己说话和自我保护的能力。也可以允许亲密的爱人、信得过的朋友一起参与再抚育的过程。
《母亲》剧照
除了是心理治疗师外,皮特·沃克也是“经过多年的治疗,症状已经大幅减轻的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幸存者”,他在书中提到自己很喜欢的再抚育的一种练习方式——“时光机营救活动”:我会告诉自己的内在小孩,如果时间旅行是可能的,我将回到过去,制止我父母的虐待行为。如果他们要打你,我会抓住他们的手臂并将其扭到他们背后。
我会塞住他们的嘴,使他们不能对你大喊大叫,我会在他们的头上套上袋子,这样他们就不能对你皱眉或瞪眼。如果可以,我会在可怕的事情发生前,就把你带到未来和我一起生活。我会提醒他,他现在其实和我一起生活在当下,而我会永远竭尽全力保护他。
这种行为是对过往伤害的自我疗愈,通过重建让自己意识到被接纳和被保护。皮特·沃克认为,在所有疗愈中,恢复自我同情(self-compassion,也可译为自我关怀)的能力是一切有效治疗的关键。在德国著名心理治疗师斯蒂芬妮·斯塔尔(Stefanie Stahl)看来,没有父母是完美的,也没有完美的原生家庭,但是有一点对所有人都适用,我们可以依靠自己找到治愈的路。
Vivi对此也有过反思,过去几年,当她不再渴求父母的道歉和关注后,两代人之间的关系反而比之前更好。她认为,除了从自己的小家庭中获取能量外,还在于“我首先接受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其次接受了我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接受他们的确是爱我的,但有时候也没那么爱或者爱的方式不对”。
成为父母后,Vivi开始在某些方面理解父母。因为不想错过陪伴孩子的时光,儿子3岁前Vivi都辞职在家。父母对此并不理解,担心她与社会脱节,两边吵过很多次。慢慢地,Vivi意识到,对于父母来说,这是正常的担忧。
《俗女养成记》剧照
另一方面,她也在尝试观察、体会父母的成长环境。父亲对于钱的过度节省曾让Vivi苦恼,比如在自己怀孕八个月时,为了省油钱,父亲会选择骑电动车而非开车接送她出行,即使开车更安全。但她明白,父亲是在物质极其匮乏的年代成长起来,花2元坐车代替走十几公里都会被爷爷鞭打一顿。虽然依靠教育改变命运,但父亲对贫穷的恐惧从未消散。
而母亲从小就在外婆的严苛下长大,家中五个兄弟姐妹,母亲是一直不被重视的老三。如果卫生没有打扫完,外婆会去学校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她揪回来让她打扫。当他们成为父母时,既没有在金钱方面亏待子女,也不会在家务方面要求。体察到这些,Vivi挺开心,她想这也是父母努力摒弃上一代的阴影、变得更好的证明。
不仅Vivi在观察父母,父母也在观察她。去年回老家过年时,Vivi的母亲告诉她,她发现每次Vivi出门都会认真地告诉孩子自己要去哪里、多久回来,孩子不哭也不闹。母亲想起Vivi和弟弟小时候,大人只要一出去,两个人就会哭着在屁股后面追,而自己采取的方式就是把孩子带回来打一顿。“她说看到我对小孩温柔的样子,也会反思自己,是不是可以再对孩子多点耐心,她的这些话对我来说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