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打电话让我帮她劝女儿,去她家两小时后我拔腿就走:我不该来
发布时间:2025-06-07 08:37:56 浏览量:2
不该来的一次劝说
那通电话来得突然,我正在厨房和面蒸馒头。
听筒里陈姐的声音带着哭腔:"老张,求你了,来帮我劝劝我闺女吧,她不肯上学了,非说要去学画画,我这下岗工人哪有钱供她啊!"
窗外的春风掠过单元楼之间晾衣绳上的衬衫和褪色的工作服,那是九三年的春天,改革的浪潮正席卷着我们这座东北小城。
我擦了擦沾满面粉的手,叹了口气应了下来。
单位的工友们,都是患难与共的交情,何况陈姐丈夫几年前就撒手人寰,留下她和小琳相依为命。
放下电话,我看着案板上半成型的面团,想起那个叫小琳的女孩,总是安静地坐在厂区文艺汇演的角落里,专注地在本子上涂涂画画。
"唉,人家孩子的事儿,掺和进去怕是不好使。"我嘀咕着,却还是决定去一趟。
我从柜子里找出前些日子置办的两盒大白兔奶糖和刚上市不久的小浣熊干脆面,这可是如今孩子们的心头好。
出门前,我又从冰箱里拿出昨天做的一小碗拌三丝,那是陈姐爱吃的家常小菜。
陈姐家在工厂分的家属楼里,那是典型的苏式老楼,没有电梯,我得爬到五楼。
楼道里弥漫着酸菜、白菜和酱骨头的味道,邻居家的收音机正播放着《东方红》。
墙壁上斑驳的标语"向雷锋同志学习",已经褪色得几乎看不清楚。
我气喘吁吁地爬到五楼,门牌号上贴着已经发黄的春联,那是去年我帮陈姐贴的,写着"爱岗敬業建功立业,同舟共濟再创辉煌"。
敲门后,开门的是陈姐,头发乱蓬蓬的,眼睛红肿,额头上还有一道浅浅的伤痕,像是不小心碰到了什么。
"可算盼到你了。"她拉我进屋,低声说,"小琳在屋里,一早上没吃饭了,我说啥也不理我。"
陈姐家的客厅只有十来平米,沙发是老式的木质沙发,上面垫着磨得发亮的坐垫,茶几上摆着一个装满茶叶末的玻璃缸。
电视机上摆着一个粉色的小熊存钱罐,那是我记得两年前厂里发奖金时,陈姐特意给小琳买的。
存钱罐旁边是工厂先进工作者的奖状,镶在一个简易的红木相框里,那是陈姐的骄傲。
"这孩子,从小就听话,今天这是怎么了?"陈姐接过我手中的拌三丝,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小琳坐在窗边,一头利落的短发,穿着一件褪色的牛仔裤和一件带着补丁的格子衬衫,背对着我们,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画什么。
阳光斜射进来,窗台上的吊兰叶子上沾着些许灰尘,那是陈姐唯一的奢侈品——一盆从厂区花坛里偷偷移植回来的小植物。
我摸出带来的零食,放在桌上:"小琳,阿姨来看你了。"
没有回应,小琳的肩膀似乎紧了一下,但依旧没有转身。
陈姐急了,声音里带着哭腔:"你看看,就这德行,谁劝都不听,连你张阿姨来了都不打个招呼,没规矩!"
我示意陈姐别急,记得小琳从小就是个内向的孩子,强压只会适得其反。
"陈姐,你先消消气,我看看能不能和小琳聊聊。"我轻声说。
我慢慢走近小琳,才看清她正在画一副素描,是工厂的烟囱和车间,笔触粗犷却很有力量。
墙上贴着几张素描画,是人物肖像,有工厂里的老工人,也有街边卖煎饼的大娘,线条虽然稚嫩却充满生命力和情感。
旁边还挂着几张美术比赛的奖状,最早的一张还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
"这是你画的?真不错。"我真心实意地赞叹,"这个老张师傅的皱纹,画得可真像,连他那颗大门牙的缺口都画出来了。"
小琳终于转过头来,眼睛亮了一下又暗下去:"有什么用,妈妈说学这个没出息,将来找不到工作,白费功夫。"
我注意到小琳手上有一道伤痕,像是被什么划伤的,心里一紧。
"你这孩子,就知道顶嘴!"陈姐一听就急了,"张阿姨,你给评评理,现在工厂一个接一个地倒闭,我前年下岗后靠发小广告、串门推销化妆品养活她,一个月挣几个钱?勉强够咱俩吃饭就不错了!她爸走了这么多年,连个影都没有,我容易吗我!"
陈姐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了,我知道她丈夫是在一次工伤事故中去世的,赔偿金早就花完了。
小琳猛地站起来,手中的铅笔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所以我就该放弃我喜欢的事?像你一样在厂里干一辈子,然后下岗?妈,我不想那样活着!"
"你个没良心的,"陈姐声音颤抖,"妈这些年供你上学容易吗?就等着你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咱娘俩才能过上好日子!现在学画画?那能当饭吃吗?"
小琳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发白:"我已经考上了省里的美术学校,还有奖学金!我可以一边学一边打工!"
"美术学校?哪能跟正经大学比?你班主任李老师都说了,就你的成绩,好好学能考上重点大学!"陈姐激动地拍着桌子。
我看见茶几上的存钱罐晃了晃,差点掉下来。
"我不想!"小琳突然大喊,"我不想过你们那样的生活!每天为一点钱操心,为厂里那点微薄的工资提心吊胆,然后呢?厂子一倒,人就废了!"
"你!"陈姐一下子崩溃了,蹲在地上失声痛哭,"我这么辛苦,就是为了你能过得比我好啊……"
屋子里一时只剩下陈姐的啜泣声,我站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
窗外传来广播里响起的《春天的故事》,邓爷爷的南巡讲话已经过去一年多,改革的浪潮正席卷全国。
我心里一阵刺痛,想起自己十七岁那年,也曾想学音乐被父亲阻拦。
那时父亲拍着桌子说:"面包比琴声重要,学那玩意儿能当饭吃吗?"
而我,最终没能坚持自己的梦想,乖乖进了工厂,成了一名普通工人。
现在我已是四十出头的中年妇女,丈夫和我同在一个厂,厂子效益不好,开始轮流放长假,大家都在担心下一个下岗的会是谁。
"陈姐,"我轻声说,走过去搀扶她,"咱们先坐下来好好说,别哭了。"
我给陈姐倒了杯水,递给她:"也许应该听听小琳的想法,时代变了,不要让她重复我们的遗憾。"
"什么遗憾不遗憾的,"陈姐抹着眼泪,"我就是希望她能有个铁饭碗,不至于像我这样,睡不好觉,吃不下饭,整天担心没钱交房租。"
我看向小琳,女孩站在窗边,阳光照在她倔强的侧脸上:"小琳,你真的想好了吗?学画画是很辛苦的,不一定都能成名成家。"
小琳点点头,眼里闪着坚定的光:"我知道很难,但我愿意试试,我不想一辈子都在后悔。"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尘封已久的记忆匣子。
"记得我刚进厂那会儿,也有个小伙子,叫老刘,弹一手好吉他,厂里文艺汇演都靠他撑场子。"我轻声回忆道,"后来为了生计,他放弃了音乐梦想,娶妻生子,日子过得和我们差不多。"
"去年厂子不景气,他被第一批下岗了,整天借酒消愁,把日子过得稀里糊涂的。"我叹了口气,"前些日子听说他在火车站广场卖艺,倒是满脸笑容,好像找回了年轻时的自己。"
陈姐低着头,不语。
我接着说:"还有我们车间的小李,从小就爱捣鼓机械,父母硬是让他学了财会,现在厂里会计太多,他也面临下岗,天天跟他爹娘闹别扭,说当初要是让他学机械,现在早就出人头地了。"
小琳慢慢走过来,坐在我旁边:"张阿姨,你年轻时有什么梦想吗?"
我愣了一下,苦笑道:"我啊,年轻时候痴迷民族音乐,做梦都想考音乐学院,学古筝。"
"那后来呢?"小琳追问。
我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那是多年车间劳动留下的痕迹:"后来啊,家里人说那不是正经出路,硬把我的古筝给卖了,逼着我进了厂。"
"你后悔吗?"小琳眼里闪着光。
我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有时候半夜醒来,听到收音机里的古筝曲,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那大概就是后悔吧。"
陈姐抬起头,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可是,小琳,学画画得有钱啊,妈现在实在是……"
我掏出钱包,取出几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那是我这个月好不容易存下来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就当是小琳的第一笔学画基金。"
陈姐愣住了:"这...老张,你这是干啥,我咋能要你的钱?"
"不白要,就当借的,小琳以后有出息了再还我,"我笑着说,"反正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考大学没考上,现在跟着他爸学修车,也用不着我操心。"
"张阿姨..."小琳眼眶湿润了。
"我爸妈当年不支持我,现在每天都在说'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你去试试',可世上哪有那么多早知如此?"我轻声说,"时代不同了,孩子们有权走自己的路。"
陈姐看着自己的女儿,眼神渐渐柔和下来。
"妈,"小琳鼓起勇气说,"我知道咱家条件不好,但我可以半工半读,美术学校有勤工俭学的机会,我能自己挣生活费。"
小琳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和奖学金证明,我没骗你。"
陈姐接过信封,手微微颤抖,打开看了看,又折好放回信封:"你早就收到了?为啥不告诉我?"
"我怕你不同意,怕你生气..."小琳低下头。
陈姐慢慢站起来,走到女儿面前,抚摸着她的短发:"妈妈是怕你吃苦,怕你将来没饭吃。"
"我不怕苦,妈,我只怕一辈子做自己不喜欢的事,然后活在遗憾里,就像张阿姨说的那样。"小琳抬起头,眼里闪着泪光。
陈姐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女儿:"你真的想好了?"
小琳用力点头:"嗯,我从小就梦想着能当个画家,能用画笔记录这个变化的时代。"
陈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走到电视柜前,拿起那个粉色存钱罐,郑重地交给小琳:"这里面是妈这些年给你攒的零花钱,本来想等你上大学时给你买点好东西,现在你拿去交学费吧。"
小琳惊讶地接过存钱罐,轻轻摇了摇,里面传来硬币碰撞的声音:"妈..."
"别哭,"陈姐擦去女儿眼角的泪水,"妈再想办法,多接点零活,给你凑学费。"
母女俩紧紧拥抱在一起,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们身上,照亮了飘荡在空气中的尘埃。
陈姐抹着眼泪对我说:"老张,谢谢你今天来,要不是你,我差点犯了大错。"
"我只是说了实话,"我笑了笑,"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尤其是在这个日新月异的年代。"
小琳突然从我手中接过那几张钱:"张阿姨,这钱我不能要,我可以自己挣。"
我摇摇头,把钱塞回小琳手里:"拿着吧,就当是阿姨投资未来的画家,等你有名气了,送我一幅画就行。"
陈姐笑了:"对,以后你小琳要是出名了,可别忘了妈和张阿姨。"
小琳郑重地点点头:"我一定会努力的,不会让你们失望。"
"行了,你们娘俩好好商量以后的事吧,我得回去了,锅里还煮着馒头呢。"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陈姐拉着我的手不放:"留下吃个午饭再走呗,我去下面条。"
"不了,家里还有事,"我轻轻挣脱她的手,起身告辞,"你们好好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再喊我。"
我悄悄起身往门口走去,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母女俩坐在沙发上,陈姐正仔细翻看着小琳的画册,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
下楼时,听见身后陈姐追出来喊:"老张,你怎么说走就走了?这事多亏了你啊!"
我没回头,只摆摆手:"我不该来的。这是你们母女的事,本就不需要外人插手。"
"什么外人?你这是说的哪里话?"陈姐在楼上喊道。
我加快脚步下楼,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和感伤。
走出单元楼,初春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些许寒意,却让我感到无比清醒。
马路对面,一群孩子正在踢毽子,欢笑声回荡在老旧的工厂家属区上空。
我忽然想起一句老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最好的爱,不是替别人决定,而是尊重他们的选择。
回家的路上,我经过一家新开的琴行,透过橱窗,我看到一把古筝静静地躺在那里,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我站在橱窗前许久,直到一个年轻女孩从里面走出来,礼貌地问我:"阿姨,您想学古筝吗?现在报名有优惠。"
我笑了笑,摇摇头:"不了,我这把年纪了,手指早就不灵活了。"
"没关系的,"女孩热情地说,"我们有很多中老年学员,有的六十多岁才开始学,现在弹得可好了!"
我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那上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真的吗?"
"当然!"女孩递给我一张宣传单,"要不要进来试一试?第一节课免费的。"
我站在那里,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摇摇头:"改天吧,今天家里还煮着馒头呢。"
女孩笑着点点头:"好的,阿姨,随时欢迎您来。"
我拿着宣传单,继续往家走,春风拂过脸庞,带来远处工厂的汽笛声。
在这个变革的年代,或许,真的没有太晚的开始,就像我对小琳说的那样。
回到家,锅里的馒头早已煮得发胀,我倒掉冷掉的水,重新生火煮了一锅。
晚饭后,我从床底下的旧箱子里翻出一本泛黄的乐谱,那是我年轻时偷偷保留下来的唯一一本古筝谱。
翻开第一页,里面夹着一张褪色的照片,是十七岁的我,站在县文化馆门前,怀抱一把小古筝,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那时的我,眼里有光,心中有梦。
我轻轻抚摸着发黄的乐谱,想象着指尖划过琴弦的感觉,那是我从未忘记的触感。
窗外,夜色渐浓,工厂的灯火一盏接一盏地亮起,那是即将消逝的旧时代的余晖。
明天,我决定去那家琴行看看。
这一次,我不会再错过自己的选择。
就像我对陈姐和小琳说的那样:最好的爱,不是替别人决定,而是尊重他们的选择。
包括,尊重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