潦草

发布时间：2025-09-10 08:48:58  浏览量：2

夏末的风总带着股不管不顾的野劲儿，傍晚时还只是卷着几片枯叶在巷口打转，入夜没多久，就裹着倾盆大雨撞开了窗。雨点子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像是要把这沉闷了一整个夏天的郁气都砸开。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掀动桌角的纸页，连带着那盏挂在巷口的街灯都晃了晃，昏黄的光晕在雨幕里散开来，像被揉皱的糖纸，颓靡又恼人，连带着这夜晚都变得潦草起来。

我裹着薄毯坐在窗边，听着风雨声混在一起，心里也跟着乱。桌上的茶早就凉了，杯壁凝着一层水珠，顺着杯沿往下滴，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像谁不小心落下的泪。窗外的世界被雨浇得模糊不清，只有那盏街灯的光，在雨里忽明忽暗，映得雨丝像无数根细细的银线，织成一张网，把整个夜晚都网在里面。

倦意漫上来时，我竟不知不觉沉入了梦。梦里没有夏末的风雨，只有一片烟霞缭绕的南方水城。青石板路被水汽润得发亮，两旁的白墙黛瓦间，挂着一串串红灯笼，雾气漫过灯笼，把红光晕成一片温柔的粉。我站在河边，看着一艘木船缓缓划过，船头挂着的风铃轻轻摇晃，叮当作响。那船上放着一把宝剑，剑身上刻着我熟悉的标记——那是很久以前，我一时兴起刻下的，后来又不知为何，亲手将它放逐在这水城里。

忽然，一阵琵琶声从远处飘来，幽幽的，像流水淌过青石。声音越来越近，竟像是从水底传来的，带着股清冽的凉。我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水面上泛起圈圈涟漪，几片荷花瓣随着涟漪轻轻晃动，姿态恣意又娇俏。水下的鱼像是被这琵琶声惊扰，摆着尾巴四处游窜，竟也迷了路，在荷叶间绕来绕去，不知该往哪去。我站在岸边，看着这一切，心里忽然泛起一阵说不清的怅然，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这琵琶声，沉到了水底，再也捞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风雨声又从梦里钻了进来，将我从南方水城里拉回现实。窗外的雨还没停，街灯依旧在雨里晃着颓靡的光。我摸了摸眼角，竟有些湿润。原来，连梦都带着这夏末夜晚的潦草，那些清晰的画面，转眼就变得模糊，只剩下那阵琵琶声，还在耳边萦绕，带着几分哀矜。

我忽然想起北方的山城，想起那里的人。此刻，他们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被这夏末的风雨困在夜里？是不是也对着一盏昏灯，任由情绪像一团乱麻，理不清头绪？那些藏在心里的心事，像系在手上的绳结，一个接一个，解不开，也剪不断。或许，他们也会沉入梦境，在梦里寻找片刻的安宁，只是不知，他们的梦里，会不会也有烟霞缭绕的水城，会不会也有一把刻着标记的宝剑，会不会也有一阵琵琶声，飘入今夜的风雨里。

雨还在下，风还在刮，街灯的光晕依旧恼人。这夏末风雨大作后的夜晚，依旧潦草得不像话。可我却忽然觉得，这份潦草里，藏着一种别样的温柔——就像梦里的琵琶声，就像心里解不开的心事，就像远方山城里同样潦草的人。或许，我们都在这潦草的夜晚里，借着一场梦，借着一阵风雨，悄悄安放着那些说不出口的情绪，等着雨停风歇，等着新的晨光，把这一切都温柔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