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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协和音

更新时间:2025-03-30 10:23  浏览量:2

不喜勿喷,可以直接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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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谨言修长的手指悬在钢琴键上方,深吸一口气,然后落下。肖邦的《革命练习曲》如暴风雨般席卷整个音乐厅,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最后一个和弦余音未散,掌声已经响起。

"完美,简直完美!"音乐学院的张教授激动地走上前,"柯教授,您的演奏简直是对原作的完美诠释,没有丝毫偏差。"

柯谨言微微颔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谢谢,但这只是达到了基本要求。"他调整了一下袖口,"肖邦的原谱中有三处细节我还没有完全掌握,下周的演出前我会再练习。"

走出音乐厅,五月的阳光刺得他眯起眼。手机震动起来,是音乐节总监林姐的消息:"紧急!今天下午三点,老仓库见。有重要合作。"

柯谨言皱眉。他讨厌计划外的安排,更讨厌"老仓库"这种模糊的地名。但林姐是少数他能尊重的音乐界前辈,他回复了一个简单的"收到"。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废弃工厂里,震耳欲聋的吉他声几乎要掀翻屋顶。祁野站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黑色T恤被汗水浸透,贴在他精瘦的身躯上。他猛地拨动琴弦,发出一声刺耳的不协和音。

"对!就是这种感觉!"他对着麦克风大喊,声音嘶哑,"音乐不需要他妈的正确,只需要真实!"

台下几十个年轻人随着节奏疯狂摆动。祁野的乐队"野火"是地下音乐圈的新宠,以反叛、不羁的风格闻名。他们的音乐里充满了故意的错音、不规则的节奏和撕裂般的高音——所有柯谨言会皱眉的元素。

演出结束后,祁野瘫在后台的破沙发上,灌下半瓶啤酒。手机亮起,是林姐的信息:"别迟到,三点,老仓库。给你找了个'正经'搭档。"

祁野嗤笑一声,把手机扔到一边。"正经"在林姐的字典里通常意味着"无聊"。但林姐曾在他最困难时帮过他,这个面子他得给。

下午2:55,柯谨言站在城郊一个改造过的仓库前,眉头紧锁。这个地方看起来像是违章建筑,墙上的涂鸦在他看来只是毫无美感的乱涂乱画。他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确保每一个角度都完美无瑕。

2:58,一辆破旧的摩托车轰鸣着停在他面前。骑手摘下头盔,露出一头乱糟糟的黑发和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睛。

"你就是那个钢琴家?"祁野上下打量着柯谨言,目光在他一丝不苟的着装上停留,"穿成这样来仓库?"

柯谨言没有理会他的嘲讽,"柯谨言。我们迟到了。"

"哈!"祁野夸张地看了看表,"还有整整两分钟,急什么?"

没等柯谨言回应,仓库的门开了。林姐——一个五十多岁却充满活力的女性——站在门口。"进来吧,男孩们。"

仓库内部出乎柯谨言的预料。虽然外表破旧,里面却是一个设备齐全的录音室。各种乐器、调音台和音响设备井然有序地摆放着。

"好了,废话少说。"林姐拍拍手,"城市音乐节还有六周,今年主题是'融合'。我要你们两个合作一首曲子,古典与摇滚的跨界作品。"

两人同时开口:

"不可能。"——柯谨言

"你开玩笑吧?"——祁野

林姐露出早有预料的表情,"这不是请求,是要求。音乐节赞助商指定要你们两个合作。柯谨言,你的古典造诣无人能及;祁野,你的创新精神正是音乐界需要的。"她停顿一下,"要么合作,要么都退出音乐节。"

柯谨言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这是他焦虑时的习惯。"林老师,我尊重您,但我们的音乐理念完全不同。我不认为强行合作能产生有价值的作品。"

"正是这种不同才有价值!"林姐眼睛发亮,"想想看,严谨的古典结构与自由的摇滚精神的碰撞!"

祁野突然笑了,"有意思。我猜你从来没弹错过一个音吧,柯教授?"

"错误是可以避免的。"柯谨言冷冷回应。

"错误才是音乐的灵魂!"祁野反击,"那些意外、那些不完美才是真实的情感!"

"够了!"林姐打断他们,"每周一、三、五下午在这里排练,六周后我要看到成品。现在,互相认识一下,明天开始工作。"她留下两张乐谱纸,转身离开,把两个面面相觑的男人留在录音室里。

沉默持续了整整一分钟。

"听着,"柯谨言先开口,"我们可以理性地完成这个任务。我建议先确定曲式结构,然后..."

"停停停,"祁野做了个打断的手势,"音乐不是数学题。我们应该先jam一下,感受彼此的风格。"

"即兴演奏?没有计划?"

"对!让音乐自己说话!"

柯谨言摇头,"这太不专业了。"

"哈!"祁野夸张地摊手,"专业就是扼杀创造力的最好借口!"

两人又陷入僵局。最终,柯谨言妥协了,"明天下午三点,准时开始。我们可以...尝试你的方法,但必须有基本框架。"

"成交!"祁野咧嘴一笑,"不过别指望我穿西装来。"

第二天,柯谨言提前二十分钟到达,整理好乐谱和录音设备。三点整,祁野没有出现。三点十五,柯谨言开始不耐烦地踱步。三点四十,摩托车的声音终于传来。

"抱歉,睡过头了。"祁野漫不经心地走进来,头发还滴着水,像是刚冲完澡。

"时间就是生命。"柯谨言压抑着怒气,"如果我们连基本守时都做不到..."

"放松点,老兄。"祁野打断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团,"我昨晚写了点东西,你看看。"

柯谨言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几乎要被揉碎的纸,上面潦草地写着一些音符和歌词片段,到处都是涂改痕迹。"这...完全没有章法。"

"这叫创作过程!"祁野夺回纸片,走到电子琴前,随手弹了几个和弦,"听,这个动机怎么样?"

那是一个简单但充满张力的旋律片段。柯谨言不得不承认,它有种原始的吸引力。但他立刻指出了问题:"第三小节的转调太突兀,和声进行也不规范..."

"规范?"祁野停下演奏,"谁规定音乐必须遵守什么狗屁规范?"

争论持续了整个下午。他们尝试融合彼此的想法,但每次都陷入争吵。柯谨言坚持精确的记谱和严谨的结构;祁野则想要打破一切规则,追求即兴表达。

第三次排练更加糟糕。祁野带来了他的电吉他,音量开得极大,震得柯谨言头疼。当祁野故意弹错几个音并称之为"艺术处理"时,柯谨言终于爆发了。

"这不是艺术!这是对音乐的亵渎!"他罕见地提高了声音,"音乐是神圣的,每一个音符都有其意义和位置!"

祁野放下吉他,挑衅地看着他,"那你呢?你那些完美的音符里有多少是你自己的情感?还是说你只是台人肉播放器,精确复制别人的灵魂?"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中柯谨言。他脸色变得苍白,转身走向钢琴,手指悬在琴键上微微发抖。

"让我告诉你什么是情感。"他的声音低沉而克制。

然后他弹奏起来。不是肖邦,不是贝多芬,而是一段祁野从未听过的旋律。开始时如涓涓细流,渐渐汇聚成汹涌的江河。那音乐里有痛苦,有挣扎,也有某种祁野无法名状的渴望。最令人惊讶的是,在精确的技巧之下,是一种赤裸裸的、几乎令人不适的情感宣泄。

最后一个音符久久回荡在空气中。祁野发现自己屏住了呼吸。

"这是..."他轻声问。

"我写的。"柯谨言没有回头,"十八岁时。之后再没弹过。"

祁野走近钢琴,看到柯谨言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他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内心有着比他想象中更丰富的情感世界。

"为什么不再弹?"

柯谨言轻轻合上琴盖,"不够完美。"

祁野沉默了片刻,然后做了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坐到柯谨言旁边的琴凳上——这个举动让柯谨言明显僵硬了一下——开始用一根手指弹奏刚才柯谨言作品中的一个简单动机。

"教我这段。"他说,出奇地认真。

柯谨言惊讶地看着他,然后慢慢伸出手指,示范了正确的指法。祁野的模仿笨拙但专注。两人就这样,肩并肩,一个教一个学,谁也没再提之前的争吵。

当夕阳透过仓库高窗斜射进来时,祁野已经能磕磕绊绊地弹完那段旋律的前八小节。

"不怎么样,对吧?"他自嘲地笑笑。

柯谨言却摇了摇头,"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还不错。"

这简单的肯定让祁野露出了真诚的笑容。他伸了个懒腰,"饿了吗?我知道附近有家超棒的拉面店。"

柯谨言看了看表,本能地想拒绝,但胃部的抗议和某种说不清的冲动让他点了点头。

面馆很小,油腻腻的桌子,墙上贴满了各种摇滚乐队的海报。柯谨言显然对这种环境不太适应,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用纸巾擦拭筷子后,接过了祁野推荐的招牌拉面。

"所以,"祁野大口吃着面,"为什么选择古典音乐?"

柯谨言思考了一会儿,"十岁时第一次听肖邦的夜曲,感觉...像是找到了回家的路。"他停顿一下,"你呢?为什么摇滚?"

"叛逆呗。"祁野咧嘴一笑,但随即表情变得认真,"十六岁时父母离婚,没人管我。音乐是唯一让我感觉真实的东西。"他喝了口啤酒,"特别是那些不完美但真诚的声音。"

两人第一次没有争论地交谈起来。柯谨言谈到他对音乐结构的痴迷;祁野分享他在街头表演的经历。他们发现彼此都曾为了一场演出废寝忘食,都曾在深夜里被一段旋律困扰得无法入睡。

回到仓库时,天已全黑。酒足饭饱后,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缓和了许多。

"再试一次?"祁野提议,拿起吉他。

柯谨言点头,坐到钢琴前。这一次,当祁野弹奏他那些"不规范"的和弦时,柯谨言没有打断,而是尝试用钢琴回应。起初配合生涩,但渐渐地,某种奇妙的化学反应开始发生。

"等等,"柯谨言突然停下,"如果在这里加入一个小调转换..."

祁野眼睛一亮,"然后我可以用失真效果加强张力!"

两人兴奋地尝试着各种可能性,争吵变成了讨论,分歧变成了创意。当深夜他们终于停下来时,一段融合了古典精致与摇滚力量的音乐雏形已经诞生。

"这...其实不错。"柯谨言难得地露出微笑。

"岂止不错,简直牛逼!"祁野兴奋地拍打琴键,"想想看,再加上弦乐四重奏和我的乐队..."

两人对视一眼,第一次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尊重和某种默契。

离开时,祁野叫住了柯谨言,"嘿,明天...还是三点?"

柯谨言犹豫了一下,"三点半吧。我需要时间整理今天的素材。"

祁野笑了,"成交。顺便,明天别穿西装了,热死了。"

柯谨言低头看了看自己一丝不苟的着装,嘴角微微上扬,"我考虑考虑。"

走在回家的路上,柯谨言发现自己哼着祁野写的那段旋律。而祁野则在摩托车上想着柯谨言弹奏自己作品时的表情。也许,只是也许,这次被迫的合作不会像他们想象的那么糟糕。

柯谨言站在衣柜前,手指划过一排几乎一模一样的深色西装。祁野那句"别穿西装了,热死了"莫名其妙地在他脑海中回响。他摇了摇头,最终还是选了一套浅灰色的亚麻休闲套装——这对他而言已经是极大的让步。

手机震动起来,是父亲的消息:"周六家宴,不要迟到。"简短的命令句,典型的柯父风格。柯谨言回复"明白"后,看了眼时间,距离和祁野约定的排练还有一小时。他提前整理了昨晚构思的和声进行,每一页乐谱都工整得像印刷品。

仓库门口,祁野正坐在摩托车上调音,黑色背心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臂,上面还有几处新鲜的擦伤。看到柯谨言,他吹了声口哨:"哇哦,柯教授换风格了?"

柯谨言不自在地整了整衣领,"天气确实很热。"他注意到祁野手臂上的伤,"你受伤了?"

"小事。"祁野满不在乎地甩甩手,"昨晚演出时太嗨,摔下舞台了。"他咧嘴一笑,"观众爱死这种意外了。"

柯谨言皱眉,"你应该先处理伤口。"

"怎么,担心我?"祁野揶揄道,却看到柯谨言真的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小型急救包。

"坐下。"柯谨言指了指台阶,语气不容拒绝。

祁野挑眉,但还是乖乖坐下。柯谨言熟练地用碘伏清理伤口,动作轻柔却高效。"你经常随身带这个?"祁野好奇地问。

"习惯。"柯谨言简短回答,但祁野注意到他耳尖微微发红。

包扎完毕,两人进入仓库。柯谨言拿出整理好的乐谱,"我重新编排了你昨天的那段旋律,看看是否合适。"

祁野扫了一眼那些精确到毫米的音符,突然抓起铅笔在上面乱画起来。"这里,还有这里,太规整了。我们需要更多不规则重音和切分。"

柯谨言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被"玷污"的完美乐谱,"你不能就这样——"

"试试看嘛!"祁野已经跳到键盘前,弹奏起他修改后的版本。奇怪的是,那些刻意的"错误"确实让音乐有了种奇特的张力。

柯谨言沉默片刻,然后坐到钢琴前,"如果这样呢?"他弹奏了一个变奏,保留了祁野的不规则节奏,但加入了更复杂的和声。

"漂亮!"祁野眼睛一亮,抓起贝斯跟上。两人就这样一来一往,渐渐找到了某种平衡——柯谨言提供结构和技巧,祁野注入意外和活力。

排练持续到傍晚,他们居然完成了整首曲子的框架。祁野伸了个懒腰,"饿死了,叫外卖吧?"

柯谨言看了看表,"我有个更好的主意。"他犹豫了一下,"我公寓就在附近,可以...自己做。"

祁野夸张地捂住胸口,"柯谨言会做饭?这比你会即兴演奏还令人震惊!"

柯谨言的公寓让祁野大开眼界——一尘不染的极简风格,每件物品都像被尺子量过一样摆在精确的位置。开放式厨房里,各种厨具闪闪发光,按大小排列。

"你这地方像博物馆。"祁野评论道,好奇地打量着书架上按颜色分类的书籍。

"请别碰任何东西。"柯谨言紧张地看着祁野拿起一个水晶摆件。

"放松,我不会弄乱你的完美小世界。"祁野坏笑着故意把摆件歪着放回去,看着柯谨言抽搐的嘴角哈哈大笑。

然而,当柯谨言开始做饭时,祁野安静下来。他从未见过有人切菜能如此精确——每一片胡萝卜的厚度都分毫不差,动作行云流水得像场表演。

"你真的很擅长...控制一切,是吧?"祁野靠在厨房岛台上问。

柯谨言的手停顿了一下,"失控很危险。"

"也很刺激。"祁野反驳,但语气不再带有挑衅。

晚餐出乎祁野意料的美味——香煎三文鱼配芦笋,酱汁的酸度恰到好处。"天才钢琴家,完美主厨,还有什么你不会的?"祁野嘴里塞满食物问道。

柯谨言嘴角微扬,"即兴演奏。"

两人都笑了。这一刻,某种无形的隔阂似乎消融了些。

饭后,祁野发现钢琴上摆着几张手写乐谱。"这是你的新作品?"他问。

柯谨言迅速走过去收起那些纸张,"只是练习。"

祁野注意到他的紧张,"自从十八岁后就没再创作?"

柯谨言没有回答,但紧绷的下颌线说明了一切。

"为什么?"祁野追问。

"不够好。"柯谨言简短地说,转移话题,"要喝点什么吗?"

祁野知道逼问无用,便顺着他的话题聊下去。夜深时,他起身告辞,却在门口停下,"嘿,周六我们乐队在'暗河'有演出,想来看看吗?"

柯谨言明显犹豫了,"那种场合不太适合我..."

"就当是研究'敌方阵地'。"祁野眨眨眼,"而且你可以看看你的和声在真实演出中是什么效果。"

最终,柯谨言勉强答应了。送走祁野后,他站在钢琴前许久,终于弹起了那首十八岁时的作品。这一次,他允许自己弹错几个音。

周六晚上,柯谨言站在"暗河"酒吧门口,格格不入得像只企鹅在沙漠里。他穿着最不显眼的深蓝色衬衫,依然引来不少异样目光。震耳欲聋的音乐从门缝里漏出来,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来了!"祁野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画着夸张的眼线,皮裤上挂满金属链子,"跟我来!"

他拉着柯谨言穿过拥挤的人群,所到之处人们纷纷让路,好奇地打量着这对奇怪的组合。后台挤满了乐队成员和工作人员,空气中弥漫着酒精、香烟和汗水的混合气味。

"给我们的古典朋友来杯温和的!"祁野喊道,有人塞给柯谨言一杯颜色可疑的饮料。

柯谨言小心地抿了一口,立刻呛到了——这比他想象的烈多了。祁野大笑着拍他的背,"放松点,教授!音乐马上开始!"

当"野火"登上舞台,整个酒吧沸腾了。柯谨言被挤到前排,无处可逃。灯光骤暗,然后随着第一个和弦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祁野在舞台上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狂野、性感、充满危险的魅力。他的歌声嘶哑而有力,电吉他像他身体的延伸。柯谨言从没听过这样的音乐:粗糙、原始,却有种不可思议的生命力。

演出进行到一半,祁野突然宣布:"下一首,特别献给今晚在场的一位特殊客人。"他看向柯谨言的方向,"这是我们合作的新歌,第一次公开演出——'不协和音'!"

柯谨言震惊地听到熟悉的旋律——他们一起创作的那首曲子,但被祁野的乐队彻底摇滚化了。让他更惊讶的是,这首歌里保留了他写的所有复杂和声,只是用失真吉他和合成器重新诠释。

音乐响起时,柯谨言感到一种奇特的共鸣——就像有人把他内心深处的情绪放大了一百倍播放出来。当副歌部分到来,全场跟着节奏跳跃,他发现自己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点头。

演出结束后,祁野浑身是汗地找到他,"怎么样?"

"太吵了。"柯谨言诚实地说,"但...音乐本身很出色。"

祁野咧嘴笑了,"这就是我想要的评价!来,见见乐队其他人。"

接下来的几小时对柯谨言而言像场超现实体验。他被介绍给各种奇装异服的音乐人,每个人似乎都对"祁野的古典音乐家朋友"充满好奇。更让他惊讶的是,当讨论到音乐理论时,他发现自己居然能和这些人进行专业对话——祁野的乐队成员虽然外表狂野,但音乐素养出奇地高。

"你不知道?"贝斯手醉醺醺地说,"我们几个都是音乐学院辍学生。祁野最厉害,他差点成为小提琴首席,直到——"

"闭嘴吧你。"祁野突然打断,语气罕见地严厉。气氛一时尴尬。

夜深了,祁野坚持送柯谨言回家。摩托车上,两人都沉默着。直到公寓楼下,柯谨言才问:"你拉小提琴?"

祁野的表情在路灯下晦暗不明,"曾经。不重要。"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又一个被体制驯化的失败案例?"祁野的声音带着柯谨言从未听过的苦涩,"你以为我为什么那么讨厌你们这些'正统音乐家'?因为我曾经也是其中一员。"

柯谨言震惊地看着他。祁野继续道:"十七岁考入国立音乐学院,老师口中的'天才'。直到我发现他们只想复制另一个克隆人,而不是培养真正的音乐家。"他冷笑一声,"有一天我在肖邦比赛上故意弹错所有音符,然后当场撕了乐谱。当然,被开除了。"

柯谨言想起自己十八岁停止创作的决定,突然理解了祁野的叛逆。"所以你转向了摇滚。"

"因为在那里,错误不是耻辱,而是个性。"祁野发动摩托车,"晚安,教授。周一见。"

接下来的两周,两人的合作突飞猛进。知道祁野的古典背景后,柯谨言不再对他的音乐理解力有所怀疑;而祁野也惊讶于柯谨言逐渐展现出的即兴能力。他们甚至发展出了一套独特的沟通方式——当语言不够时,就用音乐对话。

然而,冲突依然存在。最大的分歧出现在曲子结尾的处理上。

"必须是大调结局,给人希望的感觉。"柯谨言坚持道。

"太老套了!"祁野反驳,"生活不是童话,小调更真实!"

争论升级为争吵,最后祁野摔门而出。柯谨言独自坐在钢琴前,愤怒地弹奏着不和谐音。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背后有动静——祁野回来了,手里拿着两瓶啤酒。

"休战?"他递过一瓶。

柯谨言接过酒,两人沉默地喝着。最终是祁野先开口:"为什么一定要大调?"

柯谨言望着钢琴,"因为我父亲总说我的作品'太阴暗'。十八岁那首曲子,他听完后说'技巧不错,但情感导向错误'。"

祁野吹了声口哨,"所以你就再也不创作了?"

"我专注于诠释他人的作品,这样就不会...出错。"柯谨言轻声承认。

祁野沉默良久,然后说:"我父亲是交响乐团的小提琴手。我五岁开始学琴,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必须继承'家族传统'。"他苦笑,"我恨透了那些规矩,但更恨的是...我其实很擅长。"

两人对视,第一次真正理解了彼此的反抗从何而来。

"所以,"祁野突然说,"我们该怎么结束这首该死的曲子?"

柯谨言思考片刻,"如果...前段是小调,但在最后几个小节转为大调呢?不是突兀的转变,而是通过和声慢慢过渡..."

"既承认黑暗,又暗示光明?"祁野眼睛亮起来,"可以试试!"

他们工作到深夜,终于找到了完美的平衡。当最后的和弦在空气中振动时,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这比我想象的好。"柯谨言承认。

"因为我们把最糟糕的部分都放进去了。"祁野笑道,"你的控制狂和我的反社会倾向。"

音乐节前一周,林姐来验收成果。听完他们的演奏,她久久不语。

"怎么样?"祁野忍不住问。

林姐擦了擦眼角,"孩子们,这不仅仅是好...这是革命性的。"她看着两人,"你们知道自己创造了什么吗?"

柯谨言和祁野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喜和满足。也许音乐真的能跨越所有界限——风格的、阶级的、心灵的。

彩排结束后,祁野突然说:"周六是我生日。乐队要在仓库办个小派对,你来吗?"

柯谨言想起同一天父亲的家宴,"我...有家庭聚会。"

"哦。"祁野难掩失望,"没关系,家庭重要。"

看着祁野离开的背影,柯谨言第一次对家族传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

周六早晨,柯谨言站在穿衣镜前反复调整领带。深灰色西装,白色衬衫,银色袖扣——完美符合父亲对"得体着装"的要求。手机屏幕亮起,是祁野发来的消息:"今晚八点,别忘了我的生日!"后面跟着一连串夸张的表情符号。

柯谨言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家宴六点开始,按照惯例会持续到九点以后。他键入"我会尽量赶过去",又删除,最终只回了一个简单的"生日快乐"。

柯家宅邸坐落在城市最高级的住宅区,百年历史的欧式建筑彰显着家族在音乐界的地位。柯谨言踏入大门时,管家低声提醒:"老爷心情不好,巴黎交响乐团取消了合作。"

餐厅里,柯父正在严厉批评一位年轻钢琴家的最新录音。"毫无章法!舒曼的曲子被他糟蹋得像流行乐!"看到儿子,他略微点头,"你迟到了三分半钟。"

"抱歉,父亲。"柯谨言安静入座,餐桌上已经聚集了柯父最得意的几位学生和音乐界重要人物。

"音乐节准备得如何?"柯父切着牛排问道。

"进展顺利。"柯谨言谨慎回答,"我们完成了一首原创作品。"

"我们?"柯父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那个摇滚歌手?我听说你们在合作。"他的语气让"摇滚歌手"听起来像是某种传染疾病。

餐桌上突然安静下来。柯谨言感到十几道目光刺在自己身上。"是的,祁野很有才华。"

"才华?"柯父冷笑,"那种噪音也能叫音乐?谨言,你是柯家的人,代表着三百年的音乐传统。和这种...街头艺人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柯谨言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节奏越来越快。他脑海中浮现祁野说过的话:"错误才是音乐的灵魂。"突然,他意识到自己正在用莫扎特K.331的节奏敲击——那是他六岁时第一次登台演奏的曲子。

"父亲,"他听见自己说,"音乐不止一种形式。"

柯父的叉子停在半空,全桌人屏住呼吸。柯谨言从未公开反驳过父亲。

"看来那个混混确实影响了你。"柯父的声音危险地低沉,"明天的家宴你不用来了,专心准备你的...表演。"他故意用这个词贬低儿子的音乐节。

柯谨言放下餐巾,"好的,父亲。"他站起身,"事实上,今晚我也有事要先离开。"

走出柯家大门时,柯谨言的手微微发抖。不是出于恐惧,而是一种奇怪的解脱感。他看了眼手表——七点二十,还能赶上祁野的生日派对。他解开领带塞进口袋,朝着与回家相反的方向大步走去。

仓库被装饰得焕然一新,彩色气球和凌乱的彩带充满了生活气息。柯谨言推开门时,派对已经热火朝天。人群中的祁野一眼看到了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你来了!"祁野穿过人群冲过来,手里拿着半瓶啤酒,"我以为你不来了!"

"我...提前离开了家宴。"柯谨言说,这个简单的陈述背后是世界的颠覆。

祁野似乎立刻理解了其中的分量,他抓住柯谨言的手腕,"来,给你留了蛋糕。"

接下来的几小时对柯谨言而言像一场超现实的梦。他被介绍给祁野的各种朋友——艺术家、音乐人、甚至几位看起来像刚从监狱出来的家伙。没人关心他的姓氏或背景,他们只因为祁野重视他而接纳他。

酒精流动,音乐声越来越大。柯谨言发现自己居然放松下来,甚至尝试了一种颜色艳丽的鸡尾酒。当祁野的乐队开始即兴演奏时,他被拉起来跳舞——如果他那笨拙的摆动能称为跳舞的话。

午夜时分,大部分客人已经离开。柯谨言在仓库角落的旧沙发上找到了醉醺醺的祁野,他独自坐着,眼神涣散。

"生日快乐。"柯谨言坐到他旁边。

祁野转过头,突然露出一个脆弱得令人心碎的微笑,"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柯教授?因为你和我一样破碎。"

不等柯谨言回应,他卷起左袖,露出手臂内侧几道细长的疤痕。"看,我们都是用不同方式自残的人。你用完美主义,我用这个。"

柯谨言呼吸一滞。那些整齐排列的伤痕显然是刻意为之。他轻轻握住祁野的手腕,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些伤疤。

"第一次是在音乐学院期末考试后。"祁野醉醺醺地继续说,"我拿了最高分,但只觉得空虚。后来这就成了习惯...直到音乐救了我。奇怪吧?创造美的冲动和毁灭自己的冲动来自同一个地方。"

柯谨言说不出话。他想起自己十八岁停止创作的那个夜晚,也曾站在浴室镜子前,手里拿着父亲的剃须刀片。最终他选择了另一种形式的自我毁灭——扼杀所有不完美的创作冲动。

"来。"他拉起祁野,走向角落里那架旧钢琴。坐下后,他弹起了肖邦的《夜曲》,不是完美的演奏,而是带着所有他能允许自己表现的情感。

祁野靠在他肩上,渐渐安静下来。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他突然说:"我想再听一次你那首曲子。十八岁写的那首。"

柯谨言犹豫了一下,然后手指落在琴键上。这一次,他弹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自由,允许情感而非技巧主导。祁野闭着眼睛听,泪水无声地滑过脸颊。

弹完后,两人静静地坐在钢琴前,肩膀相贴。祁野突然转向柯谨言,他们的脸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空气中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绷紧了,像小提琴弦被拧到临界点。

"我可以..."祁野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柯谨言没有后退。当祁野的唇轻轻擦过他的时,世界缩小到只有这个不完美的、颤抖的触碰。分开后,两人都假装这只是酒精作用下的意外,但谁也无法忽视心脏剧烈的跳动。

音乐节前一天,彩排现场一片混乱。技术人员调试设备,舞台监督大喊指令,而柯谨言和祁野则在后台做最后的练习。自从那个几乎吻后,两人之间多了一种奇怪的紧张感,目光接触时迅速避开,却又在对方不注意时偷偷凝视。

"柯谨言!"一个冰冷的声音切穿后台的嘈杂。

柯谨言浑身僵住。柯父站在入口处,面色阴沉。"父亲...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我儿子如何糟蹋自己的才华。"柯父的目光扫过祁野,"就是这个人?"

祁野出乎意料地走上前,伸出手,"祁野。久仰您的大名,柯教授。"

柯父无视了那只手,"我听过你的'音乐',如果那能称为音乐的话。噪音污染。"

后台顿时安静下来。柯谨言看到祁野的手慢慢放下,指节发白。

"父亲,请您尊重我的合作者。"柯谨言的声音比他想象的更坚定。

"合作?"柯父冷笑,"他只会拖累你。明天的评委中有维也纳爱乐的总监,你本可以借此机会重返古典圈,却要浪费在这种..."

"够了!"柯谨言突然提高声音,连自己都吓了一跳,"音乐不是只有一种形式!您教我用耳朵听,却从不用心听。听听这个——"

他坐到钢琴前,开始弹奏他们共同创作的曲子。祁野愣了一下,随即拿起电吉他加入。那音乐开始如古典乐般精致,渐渐融入摇滚的狂野,最后达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融合——既有严谨的结构,又有澎湃的情感。

演奏结束时,后台响起零星的掌声——工作人员不知何时停下了工作聆听。柯父的表情难以捉摸。

"那是...你的作品?"他问柯谨言。

"我们的。"柯谨言强调。

柯父沉默良久,突然转向祁野,"你拉小提琴吗?"

祁野明显怔住了,"曾经。"

"明天带上你的小提琴。"柯父说完,转身离开,留下满室愕然。

"什么...刚刚发生了什么?"祁野困惑地问。

柯谨言摇摇头,同样困惑,"我不知道,但我想他刚刚给了我们某种...认可?"

音乐节当天,天空湛蓝如洗。主会场座无虚席,观众中有古典乐迷,也有摇滚爱好者,都好奇这场前所未有的跨界合作。

柯谨言在后台不断调整领结,手指微微发抖。祁野走过来,罕见地穿着一件深色西装,头发却依然不驯地翘着。"紧张?"他问。

"有点。"柯谨言罕见地承认。

祁野突然抓住他的手,"听着,无论发生什么,记住我们为什么做这个音乐。"他顿了顿,"为了所有不被理解的声音。"

主持人宣布他们的名字时,全场响起好奇的掌声。柯谨言坐到钢琴前,祁野站在麦克风后,手持电吉他。音乐开始如他们排练过无数次那样流淌,古典与摇滚的对话逐渐变成交融。

当曲子进行到三分之二处,祁野突然放下吉他,走向舞台一侧——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小提琴。他拿起琴,与柯谨言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拉响了柯谨言十八岁创作的那段旋律。

柯谨言瞬间明白了祁野的意图。他调整钢琴的位置,开始为小提琴伴奏。这一刻,所有的界限都模糊了——古典与摇滚,过去与现在,父亲与儿子,柯谨言与祁野。音乐成了唯一的语言。

演奏结束时,全场起立鼓掌。柯谨言在人群中看到了父亲——柯父没有鼓掌,但眼中闪烁的光芒比任何掌声都珍贵。

音乐节后的庆功宴上,林姐兴奋地宣布他们的作品获得了评委会特别创新奖。"维也纳爱乐的总监想邀请你们改编这首曲子,与乐团合作演出!"她大声宣布。

柯谨言寻找祁野的身影,却发现他不在宴会厅。最终,他在阳台上找到了独自看星星的祁野。

"嘿,获奖者。"祁野微笑着举起香槟杯。

柯谨言站到他身边,"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不太习惯这种场合。"祁野承认,"对了,你父亲找我谈了谈。"

柯谨言紧张起来,"他说了什么?"

"说我有'未开发的潜力'。"祁野模仿着柯父严肃的语气,"建议我重新系统学习音乐理论...在他指导下。"

"这是...好事?"

祁野笑了,"最奇怪的是,我居然考虑了一下。"他转向柯谨言,"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柯教授?"

柯谨言望着城市的灯火,第一次感到未来不是一条预设好的轨道,而是一片等待探索的星空。"继续创作?"他提议,"也许尝试一些新的组合...钢琴与小提琴?"

祁野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听起来不错。"他犹豫了一下,"关于那天晚上..."

"我们不需要谈论那个。"柯谨言迅速说,耳根发热。

"不,我们需要。"祁野出乎意料地坚持,"因为我想再做一次。清醒的时候。"

当祁野的唇这次坚定地贴上他的时,柯谨言明白了音乐中最伟大的真理——最动人的和声往往来自最不协和的音程。

三个月后,城市公园的露天音乐台上,一个西装笔挺的钢琴家和一个穿着破牛仔裤的小提琴家正在进行即兴演出。观众或站或坐,有人闭目聆听,有人跟着节奏摇摆。

曲终时,钢琴家故意弹错最后一个音,和小提琴家相视而笑。在不远处的长椅上,一位严肃的老者轻轻点头,眼中闪烁着骄傲的光芒。

而音乐,永远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