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宠完结:笨蛋,我喜欢你啊
更新时间:2025-03-30 07:28 浏览量:2
我暗恋了死对头他哥多少年,死对头就嘲弄了我多少年。
他哥的桃色八卦,他一个不漏传达给我:「这队你就排到天荒地老吧。」
他哥带女伴去晚宴,他不忘拍照发给我:「羡慕不?」
终于,他得偿所愿,我告白失败了。
那晚,他却浑身湿透站在雨中,眼神克制得晦涩。
「早就暗示过你,不要喜欢我哥那个混球了吧。」
1
突如其来的骤雨把我堵在路上,赶到简家的别墅时,天色已深。
才换上的礼裙沾染了一片斑驳,我抬手抹了抹发丝上的雨珠,踏进屋内。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时隔两年,简随回国,他的亲友给他办了场接风宴。
喧噪声把我的话音淹没,只见人群聚在宴厅一侧,正要走过去。
斜倚在门边的简遇拦住我,拿起搭在手臂的外套,往我肩上披。
「傻不傻,下雨也不知道躲。」
我极冷地瞥了他一眼,侧身躲开,踮起脚寻找被挡住的身影。
「你哥呢?」
简遇轻嗤了声,收回手。
「服了,你自找的,待会别哭。」
随之听见,宴厅内传来比这场雨更欢狂的钢琴声。
走近,黑色三角钢琴架在窗边,背对雨幕,两人正上演着四手联弹。
简随身穿白衬衫,轮廓挺拔利落,弹琴的样子仍如从前。
心跳加速间,我的注意力很快被他旁边的苏呈汐吸引过去。
她是我们学校的校花,才貌双全,听说她入学那年,在晚会上凭借高难度的钢琴独奏一弹成名。
某个我曾不以为意的传言,从记忆里钻了出来。
错落的掌声让我回过神,一曲终了,简随站起身,与我目光交叠。
「小夏来了啊,快过来。」他朝我招手,「怎么样,我的琴技没有退步吧?」
我怔怔地走过去,摇了摇头,视线始终停留在他搂着苏呈汐的手臂上。
「你和阿遇也来一首呗,让我看看你们有没有好好练琴。」
我和简家两兄弟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学钢琴。
而现在,简随还不知道,我和简遇的关系已经不是以前那样好了。
空气陷入安静,我正想着怎么推脱。
简遇散漫地接话:「不了,今晚你是主角,不抢你风头。」
「行,不逗你们。」简随笑了笑,牵起苏呈汐的手,「那趁现在人齐,我正式介绍一下,苏呈汐,我女朋友。」
耳朵瞬间被起哄声充斥,灯光突然变得刺眼,空调有些冷,我往墙边缩了缩。
为什么今晚偏偏下雨了呢?
宴会过半,简随玩游戏输了,被提问他和苏呈汐谁告的白。
简随眼神一转,落在苏呈汐身上是藏不住的宠溺。
「是我,出国那天忽然发觉自己很不舍,就向她告白了。」
他细心替她捋起碎发,指背留恋地抚了抚她微红的脸颊。
我心里猛地一颤。
尽管幻想过,奢望过,我又何曾得到过他此刻看她的眼神呢?
如果我不是心知肚明,如果我不是胆小鬼,就不会让这个答案迟到了两年。
拿起高脚杯晃了晃,看着酒液表面倒映的自己,面容变得扭曲起来。
真难看。
简遇却不知何时出现,夺过我手上的酒杯:「不知道自己酒量差?」
我瞪了他一眼,顿觉眼眶酸涩:「你管我做什么?」
躲开简遇后,我喝了一杯接一杯。
还好,我把准备了好久的告白咽下去了。
2
半夜回到家时,我浑身湿透了。
浴室里蒸汽弥漫,温水洒落脸上,脑海不断浮现两个人站在雨中的画面。
就在宴会散场后,我躲开人群,没入了那场夜雨。
大概是借着醺意在发酒疯。
雨水顺着脸颊肆意流淌,头顶忽然被一把雨伞挡住。
转过身,正对上简遇低垂的目光,克制得黯淡。
「醉得伞都不会撑了?」
酒精的后劲赶上来,一阵烦躁从我心底攀升。
「你特别喜欢看我落魄是吗?我像个傻子,像个小丑,你开心了?」
简遇总是这样。
从认识起,他就喜欢跟我作对,什么都要一比高下。
后来,他不知怎么发现我暗恋他哥,更是百般嘲弄。
他哥的桃色八卦,他一个不漏地传达给我:「哈哈,这队你就排到天荒地老吧。」
我语气轻佻:「我是尊贵的VIP,不用排队。」
他哥带了女伴出席商业晚宴,他不忘拍照发给我:「羡慕不?」
我反唇相讥:「哦?那你的女伴呢?」
和他互怼八百回合之后,某次我终于较真生气了。
冷落了他三天,他才低头认错:「你真的那么喜欢我哥?那好吧,如果你斗琴赢我,我就帮你追他。」
结果他弹错了一个音,我赢了。
他告诉我,简随不喜欢别离,与人分别时最容易动情。
于是我计划在简随出国留学那天,向他告白。
可当我揣着情书,手捧花束来到机场,简随的飞机早就起飞了。
简遇又一次故技重施,欺骗我,捉弄我。
「不是说你哥改了航班,让我晚点来吗?你现在告诉我弄错了?!
「死骗子!我就不应该相信你!」
我恼羞成怒,狠狠瞪向简遇,用力把花束甩在他身上,散了一地。
那天开始,我就恨极了他,十年的青梅竹马轰然决裂。
曾经的欢喜冤家,沦为冷漠的死对头。
这晚,雨伞透下微弱的光线,显得他看我的眼神更加晦涩不明。
「大小姐,这样会感冒的。」
我没理他,闭上眼睛向后退开,冷冰再次触及皮肤,呼吸不由微微发颤。
「行,那我陪你。」
抬起眼帘,雨伞被收了起来,雨水沾湿简遇的薄衬衫,肤色线条若隐若现。
「你不是傻子,也不是小丑。」
「那为什么,你哥的事,你要骗我?」
「对不起,我自以为是。以为看着喜欢的人向别人告白,更难过。」
「那被最好的朋友背叛呢?就不难过吗?」
「难过。」
简遇顿了顿,最后欲言又止。
我不想再和他争辩,转身往前走。
他一直安静地跟在我身后,不即不离。
想起在机场那天,我背对他离开,他没有跟上来,偷偷回头,却看见他在默默捡着散落地上的花瓣。
脚步逐渐慢了下来,我被雨水湿透,止不住浑身发抖。
「我好冷,你为什么不努力点劝我回去……」
握着伞骨的手蹭过我耳侧,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头顶。
「或许,想淋雨的,不只是你呢?
「夏聆雨,你知道吗?
「我喜欢的人,也不喜欢我。」
雨水滑进眼睛里,我低下头,不争气地嘴硬。
「活该。」
3
午后,光线有些刺眼,我迷糊醒来。
窗外阳光灼目,蝉鸣阵阵,显得昨夜的雨如梦一场。
我按了按眉心,从床上爬起来。
想起钢琴课快要迟到了,我赶紧拿起手机准备跟老师说一声。
点开通话界面,却发现顶上多了条晃眼的通话记录。
是凌晨两点我打给简遇的,时长三个小时。
但我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件事,不至于醉得断片了吧?
嗯,大概只是手误操作。
琴室外,我和简遇迎面碰上。
「早啊,大小姐。」简遇嗓音慵懒。
「三个小时也不挂电话,怎么想的?偷听我睡觉?」我烦闷地盯着简遇。
他唇角勾起图谋不轨的弧度:「我为什么要挂电话?你说要原谅我的,可别睡了一觉就想赖账啊。」
我怔了怔:「怎么可能,我会那么轻易原谅你?」
「那叫酒后吐真言。」简遇神色自若,丝毫不像说谎。
「那你昨晚说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也是酒后吐真言?她是谁?」我定定地望着简遇。
「……那是酒后胡言。」简遇侧过脸,耳根微红。
「不信。」
我和简遇推搡着走进琴室,迎上老师亮闪闪的目光。
「哟!你们可总算和好了啊,急得我家钢琴都快会说话了。」
我们默契地朝相反的方向撇开脸,气氛却有些许微妙。
练琴时,简遇从来不会干扰我,只要节拍器打响,我们就是势不两立的对手。
半途,老师急躁起来,说我今天的节奏不对,力量不对,情绪不对,我被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
事实上我比老师更紧张,两周后就是奥菲斯国际音乐比赛的国内选拔赛。
为了能借助这个比赛出国留学,我准备了很长时间,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于是我反复重来,把曲子弹了一遍又一遍,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钢琴要冒烟了。」
发顶被轻轻摁住,我转过头,简遇背靠着窗沿,室外已夜色如墨。
「你今天状态不好,跟钢琴较劲也没用啊,弹得跟世界大战似的。」
「……」
「走,吃好吃的去。」
简遇拉着我走出了琴室。
简氏大厦顶层的西餐厅里,我盯着落地玻璃窗发呆。
夜灯如繁花盛开,却唯独星光缺席了。
简遇从后厨出来,捧着个碗摆到餐桌上:「久等了,大小姐。」
碗里的蛋丝清汤面让我一瞬间恍了神。
吃了几口,我控制不住眼泪直掉。
「怎么了?很难吃?别哭啊,都是我不好,我还是让厨师做吧。」
简遇急忙给我抽了两张纸巾,见我不说话,他又靠近了一点。
「还是想起昨晚的事了?我哥他就是个混球,早就暗示过你,不要喜欢他了吧。」
我肩膀一抽一抽的,低着头默默擦眼泪。
「别哭了,我看不得别人边吃边哭,怪可怜的。」
抬眸,我看见简遇的眼眶居然也红了。
我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但我也不是因为昨晚的事哭,而是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关于简遇的,十年前的秘密。
4
七岁那年,我走丢过一段时间。
那时候,爸爸公司的一个项目出了问题,赔了很多钱,每天忙得焦头烂额。
妈妈是职业钢琴师,经常需要去外地演出,照顾我的时间也很少。
某天放学后,爸爸的助理把我接到公司。
当时爸爸脾气暴躁,在办公室边讲电话边踱步。
时钟划过十一点,我胃疼犯晕,才怯声跟他说我肚子很饿。
爸爸不耐烦地给我塞了几张纸币,让我自己下楼去买吃的。
四周路灯昏暗,幽静人少。
我一边啃着面包,一手提着给爸爸买的零食,离开了便利店。
可等我再次见到爸妈,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警察找到我时,我正在一个精神病寡妇的家里,狼狈地吃着她捡回来的垃圾。
被拖进阴暗的小巷绑走,被锁在没有窗户的房间,我至今想起仍然会浑身发抖。
回家前,我被接到医院疗养,妈妈先是崩溃大哭,又和爸爸大吵了一架。
我听见病房门外,爸爸压抑着怒气说:
「谁让她贪吃,非要去买零食。你把她扔给我,出事了责任就全在我身上?」
那天开始我就患上了厌食症,什么都吃不下,被逼着吃进去的也会吐出来。
宁愿医生给我打点滴,也不愿意张嘴,导致本就消瘦的身体愈发虚弱。
没过几天,简家两兄弟又来医院看我,简随手上还拿了个保温碗。
他坐在我床边,温柔耐心地哄我吃下一碗又一碗蛋丝清汤面,我才慢慢好转起来。
叠加了简氏在商业上的支援,爸妈的眼神充满感激,叮嘱我要谨记简家的恩情。
可我不仅记得清楚,那样温柔的爱护,一旦尝过,是会让人依恋的。
十一岁的简随身材高挑,眉目深邃,在我眼里已经是个大哥哥了。
哄着我时,眸底却像洒落了秋日清早的阳光,澄明而酥暖。
以至于往后很长的岁月里,每次想起那个苍白的病房,少年的脸庞总会泛起我心尖的涟漪。
连同那份蛋丝清汤面,也沉淀成我记忆里与简随有关的甘甜。
只是病好以后,我就再没有吃到过。
而现在,分毫不差的味道恍然让我记起了十年前,另一段被我遗忘的细节。
病房的画面再次浮现,简随每天来给我带餐食时,简遇其实也在。
他总是躲在门边看我,把双手藏在背后,眼圈隐隐泛红。
等到我吃完,他才进来跟我拌嘴:
「多吃点,手上扎那么多针不疼吗?等下你没力气弹琴,我可不让你,我都比你多学三首歌了。」
我压下嘴角佯装不开心,拉着简随的手臂撒娇。
他马上替我回击,给了简遇一个脑瓜崩,转头摸了摸我的发顶:
「小夏不怕,等你好了,我教你弹新歌,保证弹得比阿遇好。」
简遇鼓起腮帮子,气得脸颊通红,可眼里分明藏满了星星。
5
两周的时间一晃而过。
我坐在舞台的钢琴前,假装不经意看向评委席的简随。
他捕捉到我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仿佛像以前那样,温柔地鼓励我:「别怕,你可以的。」
结束钢琴比赛,从音乐厅出来,还是感觉有点不真实。
中午,音乐厅一楼的餐厅,坐在我对面的却是简遇。
余光瞥见,靠窗的卡座里,简随和苏呈汐笑得甜蜜。
有点庆幸简遇今天坚持要请假陪我来参赛。
气势不能输啊,夏聆雨。
「大小姐,啥时候背着我偷偷升级了?这把你要上大分啊。」
似是察觉到什么,简遇挪了挪凳子,刚好挡住我的视线。
「大惊小怪。」
我心不在焉地笑了笑,低头吃饭。
服务员给我们桌上了份餐后甜点,说是情侣套餐的特供。
「……」
我尴尬了一秒,刚才我只是随意选了个双人套餐。
正要动勺,简遇眼疾手快地握住我的腕骨。
「下午要比声乐你还吃甜的?你想表演鸭嗓子呀?」
我抿了抿唇,痛失一个焦糖布丁。
而趁简遇得意忘形地吃独食时,我偷偷藏起了他入场观赛的通行证。
2点过半,我很快结束了比赛。
打开手机,有两条间隔15分钟的未读消息:
【你抽到第几个上场?我通行证不见了,进不去,打我哥电话也没接,可能晚些才能到。
【我进来了,你上场了吗?我没错过吧?】
我刚从选手通道离开,准备喊简遇一起走了,他偏偏这个时候又进了场内。
然后非要把我拉回来待到比赛完毕,在现场等结果。
我在选手席背若芒刺,他在观众席翘首以盼。
评委宣布成绩时,才念出我的名字,下一秒,手机震了下,弹出简遇的消息:
【稳了稳了,厉害啊大小姐,钢琴项目分数断层第一。】
我没有回他,暗自在想:激动啥,很快你就会失望了。
大概是因为这次简遇没有参赛,他并不想我输给其他人。
白折腾了一趟,到头来还是要被他看见我懦弱无能的一面,心里真不爽快。
现在听清楚了吗?声乐项目我的得分为零。
回头看了看后排,刚才简遇坐着的座位已经空落落了。
或许我应该和他一样趁早离场的,也就不会看见,简随作为评委团代表给苏呈汐颁发奖牌的这一幕。
苏呈汐以总分第一的成绩晋级国际决赛,将会前往简随留学的国家,争夺奥菲斯音乐学院的录取资格和奖学金。
走出场外,天色是黑夜前最浑浊的灰蓝。
手机听筒传来一串忙音,四处张望却还是不见简遇的身影。
愣神间,路人匆匆经过,我听见他们说:
「后台有人打架了,好像是两兄弟。」
6
幕布背后灯光幽暗,简随被笼在阴影中,我还是清楚看见他的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
「阿遇,你冷静点,小夏弃赛的事我真的不知情。」
简随双眉紧锁,并没有反抗的动作,任由简遇揪起他的衣领抵在墙边。
「那么一切都是巧合吗?除了你,还有谁能让她放弃?」
旁边的苏呈汐吓得不知所措,她最先见到了我,一时着急抓住我的手把我拉扯过去。
「聆雨,你快跟他们解释啊!」
简遇转过头,怔然松开了手,半卷着衣袖的手臂青筋绷起,眼神凌厉地扫过苏呈汐。
「你别碰她。」
三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我身上,心里五味杂陈,最后我对上了简遇的视线。
「简遇,我是自己选择弃赛的,跟你哥没有关系。」
「为什么,可是你……」
简遇收起气焰,但声音里尽是失落,我沉默着摇了摇头,并不想说。
「对不起,你的伤……」
半晌,简遇沉声道歉。
简随抹了抹嘴角,神情担忧中不失一如既往的温和。
「没事,你们先回去吧。」
送我回家时,简遇脸色阴沉,似乎在等我主动解释。
而我却如鲠在喉,想不通他为什么如此生气。
结果谁也没有开口。
其实他猜对了一半,这个结果不是巧合,只是他怪错了对象。
那天分别之后,我和简遇又陷入了冷战。
我几乎没有再去琴室,他在学校也躲着我,谁也不理谁。
但不知怎么,我想起他的频率反而更高了。
只好用浮夸的字体写了张便签贴在笔筒上:【学习!!!】
月考成绩出来的第二天一早,我踏入教室,莫名引起了一阵轰动。
班里同学一个个化身戏精:
「哎,早知不去食堂啃馒头了,原来有免费早餐。」
「在哪?」
「喏,某大小姐和某二少爷的狗粮。」
「我嗑,我嗑!」
「……」
我装作听不懂,淡定地走到座位。
其实远远就看见了课桌上摆着的奶茶和蛋糕。
焦点收近,卡片上还画了个举旗子哭泣投降的火柴人。
我不自觉勾起唇角,因为这次月考我的年级排名比简遇前了四名。
而他还在遵守我们比成绩的约定,谁输了谁请喝奶茶。
赢回来的,果然还是会让人觉得更甜。
7
晚上回到家,我拿着成绩单去书房。
爸爸随意地看了眼,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递给我,显然心情很好:
「和苏氏集团的项目谈成了,今天刚签约。你别生爸爸的气,这个社会,所有事都逃不过利益,都是一场交易,有时必须付出当前,才能收获长远。」
我面无表情地转身回房间。
打开礼盒,是条光芒璀璨的粉钻项链,很漂亮,但我内心没有什么波动。
爸爸并不在乎我想要的是项链还是其他,认为任何事我理所当然向他低头妥协。
就像比赛前夕,他态度强硬地要求我弃赛:「没必要在意这种比赛,我以后会安排你接手公司,即使你被那个学校录取了,我也不会同意你去读音乐的。」
当时我天真地反驳:「我能拿到奖学金,并不需要你的同意,我不仅要学钢琴,还要学贝斯,学美声……」
妈妈刚好路过客厅,斩钉截铁地插话:「三心两意能有什么出息?搞清楚你的目标是钢琴师,别白费了这么多年我给你规划的心血。」
那一刻,我的怒气彻底失控:「为什么?因为你放弃了自己的理想,我就要替你实现吗?」
一个巴掌重重地落在我的左半脸,结束了我的满嘴荒唐。
也是,妈妈念叨过很多遍,要不是因为我曾经走丢,她不会自责得患上焦虑症,导致再也无法演奏,我不应该不知羞愧。
想来,以前爸爸也反对妈妈教我弹琴,怕我玩物丧志,而得知简家兄弟也学琴时,他当即转变了想法,还给我安排上同一个老师。
他们把自认为最好的路铺给我,可是谁也没有问过我要不要走。
长夜漫漫,客厅里回荡着他们势如水火的争执声,很吵,很吵。
我忽然觉得很没意思,好像也不是那么喜欢钢琴了。
抚心自问,我当初报名那场音乐比赛,多半都是因为简随而已。
看吧,满目疮痍的现实世界,我也是共犯。
8
夏末的燥热随风灌进车窗内,映入眸底的景色正快速倒退。
因为昨晚失眠的缘故,我顶不住在车上打起了瞌睡。
碎片般的梦境中,我又回到了那个无窗的黑房间。
恐惧与绝望交织,没有人听见我的哭喊。
我猛地倒吸一口气,惊醒过来。
「小姐,要关窗吗?」司机温声询问。
「不用。」我缓过神,按亮手机屏幕。
7点13分,时间还早,这次我必然不会错过给简随送机。
他代表简氏处理好音乐比赛赞助商的工作,今天就要回去学校了。
让我窃喜的是,他说希望我能来送他。
我二话不说就应下。
告白不成,告别总可以吧?
低头划着手机,我不自觉点开了简随的聊天界面。
几天前,我下晚自习后收到了他的消息:
【我今晚去了琴室一趟,怎么不见你呢?阿遇说你很久不来练琴了。】
在他面前,我总是很容易放下防备,不自觉地依赖:
【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适合弹钢琴了,说不定从来就不是真正的喜欢吧。】
等到屏幕再次亮起,一束光穿透了黑夜:
【小夏,我无法告诉你应该坚持还是放弃,因为这取决于你自己。
【但我能告诉你的是,你的琴声里有感情,有温度,有色彩,有生命力,这不是一个讨厌钢琴的人能弹出来的。】
我把这段话截了个屏,把它当作简随给我的临别礼物。
「小姐,我们到了。」
司机把车停在一家西餐厅门前,原因是我来得太早了点,简随他们根本还没到机场。
我点了杯咖啡,不由自主盯着餐厅里的一架三角钢琴,觉得有些手痒。
征得店长同意后,我在钢琴前坐下来,打开键盖,弹起了曲子。
一首《爱之梦》演奏完毕,我也恍如在梦中醒来,触着琴键的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耳边响起几下清脆的掌声,接着带起了越来越多的掌声。
一回头,简遇就站在身后不远处,看向我的眉目间染上了点明润的笑意。
有种温暖而无形的力量,悄然流回了心间。
我微微欠身,在众人赞许的目光中走了下来。
有个男生在朋友的怂恿下站起身,简遇一个快步走近我,男生又怔然坐了回去。
「你哥呢?」
「啧,没良心,合着我是NPC?就知道找我哥。」
「……」
「他去纪念品商店买东西了,让我先过来找你。」
我和简遇回了座位,直到咖啡杯见底,我终于打破沉默。
把我弃赛和不去练琴的原因全部告诉了简遇。
他认真地听完,我以为会被他输出一顿嘲讽,但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傻瓜,没事的啊,人都是要先迷路,才能学会自己找路的。」
我乖巧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悟。
9
正经不过两分钟,简遇又开始骂骂咧咧:
「那你还来给我哥送机啊,再怎么说,这件事也间接是他的错,要是我就把他拉黑删除了。」
或许是这样吧,某种程度上,苏呈汐不也跟我一样,期盼能借那个比赛更接近简随吗?
在比赛前早就有风向,我和她的水平旗鼓相当,第一名极有可能是我们其一。
因此我才陷入了这场名为交易的不公平竞争中。
只不过,苏呈汐的父母把她保护得很好,她和简随至今都不知道背后的操作。
而我也不无辜,下了关键的一步棋,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呢?
「那如果我说,我爸妈让我学钢琴也是为了接近你呢,你也会讨厌我吗?」
「不会啊,我会很庆幸自己学了钢琴。」
「双标。」
「那不是双标,是偏心。」
「……」
「不行,越想越气不过,早知当时给他揍狠点。」
简遇咬牙切齿地对着空气挥拳,一片阴影陡然从我们身后投下来。
「什么?你们不会是在说我吧?」
转过头,简随一只大手轻轻摁住简遇的脑袋,把他的发型揉得乱七八糟,我忍不住笑了。
「小夏受委屈你第一时间质疑我,真是哥哥的好弟弟。」简随绕到我们面前,「算了,没关系,我愿意被暴揍一顿换取你们的HE。」
「……」
「……」
简遇瞥了我一眼,居然不反驳了,而我躲开他的目光,第一次在他面前感到不自在。
简随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往我和简遇的手心一人放了一根棒棒糖,我的葡萄味,他的柠檬味,和小时候一样。
鼻子有些发酸,我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简随,他很好,他由始至终都是我们的简随哥哥。
他或许也喜欢我,关心我,爱护我,只是并非出于男女之情。
我和他之间,从来都是我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可也仅止于此了。
时间差不多,我们陪简随到了登机口。
苏呈汐小跑过来,笑着朝我们打招呼,她和简随一起出国,是去参加决赛。
周围有些吵,分别之前,简随俯身凑近我耳边说:「小夏,要好好的。」
而后我蒙上了水雾的双眼里,只剩下他模糊不清的背影。
「我喜欢你!可是,我喜欢你啊!」
我在心里无声地呐喊,直到他的轮廓消失在视线尽头。
走出机场,我转过身,默然仰望那片悠远。
青蓝如洗的天空守护着阳光照亮的银白,画面如同逐渐拉远的长镜头。
我不知道简随在哪一架飞机上,但我知道——
我那场青涩而盛大的单恋,会随之消散在云的彼端……
10
南方的秋天来得很晚,11月过半,白昼的空气里仍然不带多少凉意。
这几天是校运会,不用上课,我在体育馆瞎逛时,竟遇到了苏呈汐。
她应该是早就从国外回来了,我们礼貌地互相打招呼,她提起了比赛的事,说她在决赛中失败了,神情略显低落。
我恍然想起在简氏大厦顶楼那晚,简遇对我说的话。
有时,我们看着身边的一切就以为是全世界,可当世界降临在面前,原来我们也不过是渺小的普通人。
和苏呈汐道别后,我回了班级的大本营,注意到坐在后排角落的阮默有点不对劲。
她把腰弯得很低,额头抵住膝盖,我拍了拍她肩膀,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她缓慢抬起头,脸色白得像一张纸,额头还渗着细密的汗珠。
「我、我月经提前了,肚子有点痛。」
这看着哪里是有点痛的程度啊?我让她等我一下,赶紧跑去找生活委员拿药。
阮默今天还有个长跑项目要参加,我印象深刻是因为,她一向安静低调,在班上没什么存在感,而在报名体育项目时,无人愿意参加的1500米长跑,她却毅然举起了手。
我盯着她吃止痛药,帮她敷上暖贴:「感觉好点了吗?要不要陪你去医务室?」
她摇了摇头,勉强地扯起嘴角:「不用,我等下要跑步。」
我瞪圆眼睛,站了起身:「傻呀,你这个情况不能跑步,我去跟老师说。」
她马上拉住我的手:「不行,我很难得的机会……」
见她欲言又止,我猜她有什么理由,追问:「为什么这么坚持呢?」
一抹浅浅的绯红在她脸上晕开:「萧聿,他上学期夸我运动好,我想让他看见我。」
萧聿是我们班的体育委员,原来如此……
我缓了缓语气,温声哄她:「那你也不想他看见你受伤吧,你真想他在意你,就应该先爱护好自己。」
迟疑片刻后,她消沉地答应:「嗯……那我跟老师说弃赛。」
听到「弃赛」两个字,我瞬间心弦绷紧。
这回却是我决绝摇头:「不,我替你跑,我们不弃赛。」
但人应该有点自知之明的,跑到1000米以后,感觉我的魂魄已经追不上来了。
一呼一吸,清冽的空气灌进肺腑,仿佛在喉咙和胸腔之间吹开了一个空洞。
最后300米,跑道上只剩下我一个人,而我已经无力控制那双麻木的腿脚了。
要倒下了吗?只能到这里了吗?
可是好不甘心啊,明明只差一点……
快要支撑不住的一刻,却听见熟悉的声线赫然高呼:
「夏聆雨!」
11
心跳得很剧烈,我偏过脸,只见跑道外,简遇出现在我身侧:
「你不是最怕输给我吗?我现在比你快一点点了。」
长跑赛场在旧操场,观众本就寥寥无几,也不知道简遇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咬了咬牙,继续迈着步子,而他也跑得很慢,刚好与我保持一步之遥的距离。
可没跑多远,我的体力还是到极限了。
左脚漏了一步,上半身惯性前倾,我重重地摔在了褪色发硬的塑胶跑道上。
灼痛从手掌和膝盖漫延开去,我无法动弹,低垂着头,不知眼泪还是汗水一滴滴掉落地上。
「没关系的,夏聆雨。
「累了你就放慢脚步,跌倒了你就站起来,但是不要放弃。
「不要放弃,夏聆雨,你的终点不在这里。」
简遇的声音无比温柔,却又带着一种坚信。
我睁开紧闭的双眼,支撑自己站了起身,继续向前跑去。
计时老师还在等我,阮默紧张地朝我挥手,简遇在身旁陪着我跑。
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我的脑海里忽而掠过很多画面——
五岁,第一次和简遇见面,我握了握他的手,他笑得很开心。
七岁,他给我煮了很多碗蛋丝清汤面,站在门边看着我吃完。
十岁,我跟他斗琴,不管我赢还是输,买礼物给我的都是他。
十二岁,我赌气不肯下楼,他等到给我买的生日蛋糕都化了。
十五岁,我指法弹不顺练琴到深夜,他困得在琴室打盹也不肯丢下我自己走。
十七岁,我失恋迷茫,他陪我淋雨,陪我比赛,为我打架,鼓励我向前跑。
……
简遇,你也在一直努力想让我看见吗?
我总是追逐着自己的太阳,却不曾察觉有人始终守护在我的影子背后。
跨过终点线,我的泪痕早已干透,脱力的身体被简遇的怀抱接住。
原来如此有力,如此温暖。
扶稳我后,简遇随即松开了我的肩膀,想要转身背我。
我却抓住他的校服一动不动,低着头抵在他胸前,狭小空间里净是我炽热的气息。
我明明很开心,尽管很慢,尽管受伤,可我竭力跑到了终点。
心脏被填得很满,以至于前段日子压抑的情绪无所遁形,尽数翻涌了出来。
心碎的、委屈的、不甘的、迷惘的……此刻全都被拎到阳光底下暴晒。
「哭出来吧,有时,不坚强也可以。」
简遇一手轻拍着我后背,一手落在我的后脑勺。
我终于止不住放声大哭。
也终于看见,过去无数次,他用自己的方式,把我满地狼藉的情绪一点点捡起来抚平。
我张开双臂,回抱了他。
承认我的依赖,承认他的温柔,也没有那么难,不是吗?
就像阴暗潮湿的房间被拉开了厚重的窗帘,本以为会见光死。
风吹进来,竟是阳光的味道。
12
去医务室的路上,简遇稳稳背着我,步履轻快,还哼起了歌。
「为什么啊简遇?我对你这么不公平,为什么你没有松手离开?」我喉咙发紧,声音暗哑。
「嗯?那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他轻咳了声,「因为我是受虐狂。」
「……有道理。」我顿了顿,「那我弃赛的事,你为什么那么生气?」
「我知道你不是临阵退缩的人,我生气不是因为你弃赛。」
他停下脚步,侧过脸,余光里透着认真:
「而是你受了委屈却在独自硬撑。
「夏聆雨,我想你赢,想你闪闪发光,想你得偿所愿。
「但如果你做不到,那也没关系,只要你回头,我就在,我会接住你。」
我微微一怔,低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掂了掂我,再次迈步前行。
「简遇,你真矫情。」
我不由扬起了嘴角,偷偷瞥见他也一样。
医务室门前有不少排队等待的学生,看来校运会开展得相当激烈。
简遇脸色一沉,把我放在了旁边的长椅上,穿过人群走进医务室。
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个急救包回来,蹲在我面前,给我清理和消毒伤口。
「嘶!」我眯起眼睛,往后缩了缩身子。
「没想到吧,我还会处理擦伤,弄疼了你就打我,我保证不还手,等下还要拿点药,才不会留疤。」他轻敛着眉,絮絮叨叨。
而我的注意力都在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上,弹钢琴的手,就是好看啊……嗯,捏着医用棉签也张力十足。
路旁的老树弥漫着淡淡醇香,落日余晖描出两个人靠近的剪影。
「简遇,你觉不觉得你很像贝斯?」
「嗯?你是说我很酷吗?像的,像极了。」
「自恋……我的意思是,明明那么动听,却总是不被听见。」
「贝斯手别看,有恶评。」
「不好意思,冒犯了。」
「其实我想说的,已经说过了哦,可惜你当时的确没有听见。」
最后这句话,简遇说得很轻,几乎被风吹散。
可不管我再怎么追问,他都不肯告诉我到底说过什么了。
13
凛冬的雨天,走廊上人影稀稀落落,水雾中的寒意渗进肌肤,我不禁缩了缩脖子。
简遇转过楼梯拐角,加快步速向我走来,他裹在校服外面的黑色大衣沾了点水珠,话音微颤:「趁、趁热喝吧,大小姐。」
接过他手上的奶茶,温暖隔着纸杯传到手心,我挑了挑眉:「成绩还没出呢,这么自觉,不会是考砸了吧?」
今天是寒假前在学校的最后一天,刚考完期末考,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寒假我要出国一趟,明天就走,奶茶预付,要是期末考我赢了,那就当是不能陪你练琴的补偿。」他双手揣进衣袋,呼出一口白气。
「谁要你陪,我也有自己的计划。」我抿了口奶茶,是没喝过的新口味。
结果还是我赢了,第一次排到年级第七名,简遇也不差,刚好第十名。
我奖励了自己一把贝斯,想趁着寒假学这个惦念已久的乐器。
偷偷背着贝斯回家那天,却被妈妈撞了个正着,她眉头一皱,我以为我又要挨骂了。
而她只是淡淡说了句:「不重吗?叫人帮你搬啊。」
我松了口气,嬉皮笑脸道:「嘿嘿,没事,每逢佳节贝斯轻。」
上次打了我一巴掌的事,妈妈愧疚不已,深夜道歉后,还给我转来一大笔零花钱。
我只是对她说:「永远不要因为别人而丢掉自己,包括我。」
后来,家里不时会有钢琴声回响,不是我弹的,是妈妈弹的,已经很多年没听到过了。
比起以前,如今她的琴声里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像是饱经沧桑却又悠然长流的河川,在旷野间浅浅悲鸣。
可不知为何,余音缭绕时,我总会想起简遇。
想起他清亮爽朗的声音,想起他狭长眼尾里的笑意。
每当如此,我就疯狂练琴,试图把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甩出脑袋。
眼睛一闭一睁,我又坐在了教室里。
开学这天,课间我和同桌正闲聊,简遇的声音突然响起。
「好久不见,大小姐。」
「也没有很久,怎么,想我了?」
「也没有很想,就是一点点。」
我的座位靠窗,他漫不经心地趴在走廊的窗沿上,捧着个飘雪花的水晶球递给我。
「喏,纪念品。」
「……幼稚。」
「别装,我知道你就喜欢这种玩意儿,上次在你家看到了一排。」
「……谢谢。」
我难为情地伸手接过,班上的同学也不知道抽什么风,一直在那嗷嗷叫。
简遇似笑非笑地弯下眉眼,把半个身子探了进来,贴近我的耳侧:
「放心,要给你的礼物,可不止这个,还有惊喜在后面,不过暂时保密。」
14
在输输赢赢的比试中,窗外不知不觉多了蝉鸣声。
踏出教室,看见门牌上的「高三」二字,仍然有些不习惯。
周六放学,简遇非要把我拉来电影院,陪他看一部外语片。
车子停稳时,他搭着车门俯身向我伸手:「还记得我说过要给你惊喜吗?现在要兑现了。」
我捏了捏电影票根,不明所以。
直到影片中途,背景音乐响起一段我很耳熟的旋律。
银幕上,男主为女主弹奏钢琴,他的记忆闪回年少和她相遇时:
「我们是普通人,做着普通的事,于人海中对视的一刻,却心意相通,拥有了共同的秘密,这种感觉很奇妙,不是吗?」
我侧过头看向简遇,正好对上他也在看我的视线,心跳漏了一拍。
这首钢琴曲,是他创作的。
剧终,我们心照不宣地等到片尾滚动字幕结束。
就在其中一首配乐《A Heartbeat Away》的作曲者和演奏者信息中,我清楚看见了简遇的名字。
简遇向来拥有创作天赋,原来这就是他的热爱与梦想,变成具象的样子。
电影完场,简遇送我回到家,还赖着不肯走,说我家花园夜色不错,要欣赏一下。
我放好东西出来,给他递了罐冰汽水,他拉开拉环,自然地跟我手上的另一罐交换过来。
但他不知道那罐是我偷偷摇过的,随着「滋啦」一声,浓密的泡沫冒出来,漏了他满手。
我笑得直不起身,半刻过去,简遇还是一声不响低着头,我歪头看他:「真生气啦?」
他却猛地抬起头吓我,我踉跄着向后摔去,他又稳稳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拉向他怀里:「小心!」
结果我们两个人身上都沾到了甜腻的汽水泡沫,打成平手。
「简遇,我是不是应该大方点夸夸你,这回真给你装到了,大作曲家。」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他说这是给我的礼物,但我发自内心为他骄傲。
「我好开心啊,夏聆雨,明明我只给你弹过一次,可你还记得。」
他答非所问,双肘搭在椅背上,仰望着夜空,显得很放松。
「这、这很难忘记吧?谁家好人,凌晨在机场打视频给我弹钢琴啊?」
我啜了口汽水,冰冷的气泡在嘴里散开,酥酥麻麻的。
简遇轻声笑了笑,没有回话。
大概和我一样,陷入了四年前那段回忆里吧。
「腿坐麻了,起来走走吧。」简遇站起身,回头示意我跟上。
「欸?别去那边啊,那边灯坏了,很黑。」我向简遇喊道,他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
矮灌木之间的石板路很窄,我只好跟在简遇背后走,他难得一路都很安静。
我自顾自刷着手机,翻看一些关于今天那部电影的信息。
竟看到简随现身在首映礼的视频中,原来简氏的海外分部参与了投资,我想简遇也是借此机会接触到制作方的。
影片在国内并不算热门,但在国外被预测为夺奖佳作,简遇的原创曲也很受看好。
酝酿好的夸赞到了嘴边,转眼却发现官方主页的帖子里,有个ID反复在控诉同一件事。
「简遇!」
「夏聆雨!」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混合,简遇忽然顿住脚步转身,我没反应过来,直直撞了上去,额头磕着了他的下巴。
「咋了?慌里慌张的。」简遇扶稳我,抬手揉了揉我的额头。
「简遇,居然有人说你抄袭,你的惊喜变惊吓了!」我语调高昂,把手机举到他面前。
「……这样啊,那你相信他吗?」柔白的光打在他脸上,他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
「当然不相信啊,哪来的伪人啊?」我激动着,而又想起些什么,「对了,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没、没什么了。」他似乎有些紧张,最后只是失落地叹了口气。
15
简遇回家的时候接近凌晨了,我躺在床上又按亮手机,翻着网页上的讨论。
显然有部分人被舆论带偏,觉得「原作者」一年前披着马甲发布的音频可信度更高,而简遇的曲子就是抄袭的。
甚至电影都遭到谩骂,尽管官方贴出两年前的一些工作邮件,证明当时简遇就已经把曲谱交给制作方,可仍然被认为是在造假。
我气得整夜没睡好,做梦都在跟贼喊捉贼的卑鄙小人激烈对线。
第二天踏入琴室时,简遇愣了下,喉间溢出一声闷笑:「你混的不是音乐圈,是黑眼圈吧?」
趁老师还没来,我巴拉巴拉说了一通,打抱不平的同时,还在想用什么办法反击。
而简遇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神色淡淡:「小丑跳梁而已,不值得你浪费时间,这件事情就别管了,好吗?」
「可是,万一影响曲子评奖,甚至影响你的名声怎么办啊?」
焦躁攀升至心尖,我无意加重了语气,掌心被指甲掐出深痕也浑然不觉疼。
「这首曲子,拿不拿奖不重要,我从一开始就是为你而作的,你听见了,你相信我,那就足够了。」
简遇透亮的黑眸注视着我,很快又垂下眼睫,把那点难以察觉的情绪掩盖住。
想起很久以前,简随曾对我说过:「你和阿遇都一样,习惯把自己的脆弱藏起来。」
而今我终于明白了,简遇也是个爱逞强的家伙。
怎么可能不在意呢?自己用心努力的成果,却被人指控抄袭,是对创作者最大的侮辱。
况且,他说这首钢琴曲是送给我的,所以更不想我因此不开心吧。
「嗯,我听见了,我相信你。」我对简遇点了点头,他绷紧的肩膀才放松下来。
只是心里的独白,我没有说出口:没关系啊,简遇,有时,你也可以依赖我。
一个人难以对抗所有风雨,因而我们需要彼此。
大概过了一周的时间,网上的风评就彻底反转了。
原因是我通过简随联系上官方,请他们代发了个「幕后花絮」的视频。
视频中,十四岁的简遇身穿西装礼服,坐在机场大厅的一架钢琴前,弹奏的正是《A Heartbeat Away》的Demo。
画面能清楚看见简遇的侧影,他落在琴键的双手,以及不远处大屏幕上的航班信息,时间显示是四年前的7月23日。
也是我十四岁生日那天。
当时简遇跟家人出国参加慈善宴会,结果遇上恶劣天气,回程的航班一再延误。
简遇赶在最后一个小时打来视频通话,在机场给我弹了这首钢琴曲,尽管我那边已是第二天清晨了。
不记得怎么想的,我居然录了屏,把简遇的演奏完整记录了下来。
那个点机场的人并不多,因此画面一角举着手机拍摄的人很显眼,他可能才是真正的抄袭者。
我根据那人的身形装束调查了下,发现他和我们年纪相仿,他家也出席了同一场慈善宴会,而近两年在国内商业竞争中多次输给简氏,报复动机明显。
在这个视频公布后,先前攻击官方和简遇的人马上反戈相向,始作俑者最终顶不住压力,坦白真相并且发了道歉声明。
我在他的帖子底下评论:
【姐姐的死对头你也敢下手?除了我,谁也不能欺负他。】
眼尖的网友很快就把我顶上热评,嗑疯了《A Heartbeat Away》背后的CP原型。
嗯?我不是说了他是我死对头吗?
我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风平浪静了一段日子。
某天下课,简遇却冷不防把我堵在了楼梯转角,嗓音隐忍:「我给你弹琴你偷偷录屏了?夏聆雨,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懵了一瞬,低声抱怨:「怎么才发现,你2g网速呀?」
简遇怔怔地撇开脸,目光灼灼,耳尖通红。
等下,好像搞错了什么?我刚刚回答的是他第一个问题啊!
16
高三的忙碌和紧张,在每个人心里都是无声汹涌的巨浪。
繁重的课程、训练和考试,把很多琐事压制得无隙可乘。
当飞机的轰鸣声鼓动耳膜,身旁打瞌睡的少年歪着头靠在我肩膀上,才反应过来,我和简遇很久没有靠得这么近了。
那天从楼梯转角弥漫开来的暧昧气氛,最后变成了我和简遇之间的空气墙。
说不清道不明,以至于我们都茫然失措。
不仅如此,上次我在找录屏文件时,无意中发现云端里还存有很多通话录音。
包括去年夏天我喝酒淋雨那晚,手误给简遇打了三个小时电话的录音。
按下播放键才知道,我从接通电话开始就睡着了,全程根本没说过话。
只有简遇断断续续地嘀咕了几句:
「喂?怎么了?不舒服吗?
「需要什么就喊我,我在你家楼下。
「睡着了?」
……
「为什么你眼里只有我哥呢?
「可我才是最喜欢你的那个啊……」
凌晨三点,我含含糊糊地闷哼了声,对面笑了笑。
「好好睡吧,晚安,我的大小姐。」
……
当时的我什么都没听见,只记得睁眼醒来,雨过天青。
而此刻,看着舷窗外一如往日的青空,看着玻璃上映出的浅浅人影,心间豁然开朗。
原来,重要的人一直都在身边,朦胧的梦也变得触手可及了。
我随手拍下张风景照,翻了翻相册,页面在两张几乎一样的截图上停留了很久。
那是同一所音乐学院的入学考试邀请函,分别写着我和简遇的名字。
显然,在《A Heartbeat Away》获得多个原创音乐奖项后,简遇成了各大音乐名校都想要争取的学生。
喜出望外的是,我也收到了一封特别的邀请函,来自我梦想的音乐学院。
邮件里说,他们看了推荐信,以及我参加奥菲斯国际音乐比赛的录像,很欣赏我的钢琴演奏,因此把我列为天赋计划的候选人。
不难猜出,是简随在背后帮了我一把,那场比赛的录像并没有公开,能做到这件事的只会是他。
考完试出来时,我和简遇相视无言,谁也没有问谁发挥如何。
彼此唇角上的笑意,已经诠释了最好的答案。
异国街头,柔风与暖阳交织,如温酒般惹人微醺,古老的教堂门前,一对新婚夫妻正甜蜜拥吻。
驻足间,颂歌奏响,一片花瓣飘落我耳侧,简遇勾起指尖蹭了蹭:
「夏聆雨,我们都会步向美好未来。」
17
高考结束,迎来悠长假期,简家别墅要举办一场烟花派对。
在家里等简遇来接我时,火烧云透过天窗映下一片赤红。
就像我和爸爸对峙着的气氛,一触即发。
他拦截了音乐学院给我寄来的录取通知书,一脸不悦:
「你以为妈妈给你打掩护,我就不知道你这点事吗?学音乐对你以后能有什么帮助?有捷径不走偏要走弯路。」
我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回应:
「爸爸,音乐是我的梦想、我的信仰,我不会放弃。
「至于你想让我学的,我也会学,我的高考成绩难道不足以证明我的能力吗?
「所以,请你让我按照自己的方式去走未来的路。」
爸爸神情严肃地沉默着,似乎不为所动,我意识到这不是资本家的游戏规则,于是灵机一动,补充道:
「我和简遇考上了同一所大学,最近我和他的关系不错,说不定以后会有进一步的发展……」
闻言,爸爸的眉头舒展开来,可他的视线越过我,落在了我身后。
回过头,简遇不知何时出现了,我呼吸一滞,有种干坏事被抓包的心虚感。
简遇却从容不迫地走近,挑拨的眼神掠过我,转而谦卑礼貌地对我爸说:
「夏叔叔,您知道的,我离不开聆雨。」
说完,他装模作样地向我行了一个绅士礼,就这么水灵灵地把我牵走了。
关上车门,我们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终于忍不住爆笑。
「简遇,我刚才只是给我爸画大饼,你别当真啊。」
「我知道啊,我刚刚也是演的,你别沾沾自喜了。」
……
夜幕之下,是一场青春洋溢的狂欢。
这晚,简遇变得特别粘人,我的五步之内,必然有他的身影。
我让他进去餐厅给我调杯酒,才勉强把他使开。
等到简遇拿着酒杯回来,花园里大家都安静了。
低音和弦在黑暗中响起,紧随其后的架子鼓、电钢琴、木吉他,重新把气氛点燃。
灯光摇曳,我站在乐队右侧,简遇穿过舞动的人群走到我面前,定定地注视着我。
几首曲子演奏完,有乐手接替了我的位置,我心满意足地下场休息。
「你什么时候偷偷学的贝斯?」简遇向我眨眨眼睛,目光明亮如星辰。
「大惊小怪,又不是只有你会制造惊喜。」我凑近偷抿了一口他杯子里的酒,「所以我弹得怎样,好听吗?」
「我很喜欢。」他唇角弧度渐深,一字一句,说得坦荡。
「谢、谢谢,我还怕会没人听到我呢。」我的嗓音柔了下去,耳根微微发烫。
他轻声笑了笑,握起我的手,指腹摩挲着我指尖的薄茧:「真正用心听的人,会听到贝斯。」
烟花快要开始,简遇带我上了天台,晚风裹着夏日余温,氤氲出空气中的暧昧。
「简遇,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贝斯吗?」我转过身,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因为,贝斯是乐队的灵魂。」
他双臂支撑在栏杆上,把我圈在面前,俯身轻抵我的额头,神色深邃:
「是吗?我觉得更像是心跳。
「像我见你时的心跳。」
热息交错间,烟花砰然绽开,璀璨的光芒与我,一起映入他的眸底。
他微仰起脸,退开了一点,我却拽住他的衣领,把他拉近,吻上他的唇:
「那现在呢?
「我的心跳,你听见了吗?」